包,是人类创造的众多伟大的物件之一。现在的人,不论去哪儿,无论干什么,必得随身带一只相适宜的包。至少也要带一只塑料袋,拎着或者团巴着,装着或者随时准备装一些自己需要的无论什么东西。
包,也是极尽其责,不惜力,顺着人们的意愿,勤勉地帮助人们把各色东西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 包的原本属性是工具。那些早晚奔波上下班的女人们,身上背着两个包是常事。电梯里,地铁里,火车上,经常能看到肩背手提三个包包的女人。她们称自己是crazy bag ladies。 很早的时候,一块四方的布,四角交叉着打上结,拎在手上,挎在胳膊上,斜背在肩上,就权当是出门人的“包”了,俗称包裹布,包袱皮儿。实用,是人们对于包的最初的、最基本的要求。只要能兜住东西,能携带所需要的东西,就足够了,其他的似乎不重要。 包的实用性,是其价值中最强有力的元素,也是让人依赖的因素,这大概是人们喜欢包离不开包的根本原因。包实在是太有用了。我们有那么多需要随身携带的大大小小的物件:钱包、钥匙、手机、化妆品、卫生用品、笔本、充电线/器、丝巾手套帽子…,单子可以拉很长很长。没有一只可以将这些零零碎碎一股脑儿收纳一起的包,实在是不行。 包,是一种外用的物件儿,跟着主人游走四方,出头露面。渐渐地,人们不再仅仅满足于包的实用性,而是把包视作为衣、帽等等之外的另一种必要的装饰。 包,也是应而不停地变换着花样,迎合人们的需要。即使是早前的那一块简单的布包袱皮儿,也是有花样可变的。颜色上,不止是单色,还有各色的花布或者格子布,好用又好看。我还记得曾经见过我奶奶倒腾她那些压箱底的宝贝,其中就有几块褪了色的花包袱皮儿。 我小的时候,有一阵子流行秸草编的包。倒梯形,扁桶状,大多数是象牙白色的,正面嵌着同样是秸草做的五颜六色的花或绿色的叶;也有用染了色的秸草编出不同条纹图案的。里面缝着衬布,两道结实的提手。简易、粗糙,但是很结实,容量大,能装东西,便于提携,很招人喜欢,着实风行了一段时间。这种草编包的出现,是当时一统天下的网丝兜的奢华的升级。 当包真的成为了包,它的属性反而变得复杂起来。一方面,包仍然是人们日常生活必须的用具,而另一方面,又成为了修饰品,甚至是纯装饰,完全失去了它的功用性,比如婚礼上伴娘手里的clutch(手包)。 包,因而被赋予了其功用性之外的多重的社会属性和价值,甚至成为了一个人社会身份、经济能力的外在表现。 手上的包,点出了一个人的阶层所属。 早在包裹布的年代,包的层级差别就已显现出来。穷苦人家自然用的是粗布包裹,小富人家也许会用细布的,而殷实富庶的人家则可能用绫罗的。一块包袱皮映射出社会阶层的差别。 今天依然如此。邻居大妈上街买菜,拎的多半是塑料袋或者等同的东西,比如一只可以反复使用的环保的布袋,虽然也有拎着LV买活鱼的笑话——这也刚好从另一面说明,LV无论如何不是普通百姓之物;进城打工的农民兄弟多用那种彩条的纤维编织袋,廉价,结实,皮实,摸爬滚打都不怕,不必小心呵护,随便放在哪里。没有歧视的意思,现实就是这样的。而那些白领女性,会背一只正儿八经的、名副其实的包。 今天,包袋已不再只是工具,已经跻身于奢侈品行列,高档、豪华、性感、时尚、高雅等等,是如今包袋的社会标签和定义。 拥有一只价值不菲的奢侈品品牌的包,是财富实力的表现,至少拥有者力图将其作为一种财富实力的表现,将其看作是财力等级的进阶。那些倾尽全力、拼命拉伸去买一只数万元的包包的女人们,把自己强塞进一个自己并不属于的消费群体,至少在表面上,这种越位消费,提高了与同伴之间比较的能力,暂时获得了一种因攀比而得到的虚荣、愉悦。现在人们对奢侈品包的过分的、超出自身能力的痴迷,有很大一部分是虚荣心的驱使和满足。因为包作为一种外饰品,可以很直观、直接地代表着或者替主人炫一种存在或并不存在的、真实的或虚幻的富豪感。 财富一向是所有者优势、优越、尊贵地位的表征。包既然已划归奢侈品的行列,它能代表所有者的经济实力,便是自然而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拥有一只名、贵的包,自然会为人们带来了极度的心理上、精神上的舒适。 这也不完全是包的错。包,被人为地强赋了奢简、贵贱的层级差别。特别是在当代,商家噱头频出,挖空心思,将包的修饰属性毫不掩饰地、甚至无限地放大,力图服务社会中不同阶层、不同经济能力的人群,为社会各阶层的人打造了与其身份、经济能力相适应的材质、款式天地差别的包包。有钱有地位,用奢华的;实打实的中产,用次奢品。当然也有很多人完全不在乎,不在意,随便什么材质、品牌,有个包就好。 有一阵子,购物袋也加入了行列。那些印着品牌名字的购物袋,是一种特殊的存在,是一个人消费行为的副产品——只有买了某个品牌的商品,才会得到专属于这个品牌的购物袋。塑料的,纸的,橘黄、大红、纯黑色的,不论什么材质、颜色,毫无例外,都会有一个大大的、显眼的logo,那是一种无言的告示,宣示着你喜欢的品牌,你的消费能力,最终,你的经济实力。 有一次,我拎了一个Abercrombie & Fitch的购物袋。电梯里一位陌生人说,他们家的东西crazily贵。也许他本无他意,只是随口说出一个事实,但却让我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似有张扬之嫌。 那些名牌的包包之所以被划归为奢侈品,是因为它们是专门以某个人群为对象而特别定制的。一只包,维护了这个社会的阶层秩序,也明示着这个社会的阶层歧视。 2015年,Oprah在苏黎世一家包包店被告知,一只售价值$35,000美元的包“it's too expensive for you”。也不能全怪销售小姐的歧视或者看人下菜碟,普通黑人大众、普通民众,本来就不是奢侈品的目标服务群体。 当然如果你喜欢某牌某款的包包,又支付得起,何乐而不为呢? 前几年,一个朋友从国内来,背着一只蓝色的限量款包,据她说全地球只有8个。那只包我没看出名堂,但对她挤入世界8强甚为佩服。 一只被极端夸大了功用的包,会赋予你一种额外的更强的能力,一种你自身拥有的全部能力都无法拥有的能力。电视剧《三十而已》里面的XXX,试图借用一只名贵的包包打入富婆圈子,借以为自家的生意开出一条通路,大概是包的功用性的巅峰表述。 现实中也有这样的事例。我的一个做地产经纪的朋友,每次出现,最打眼的是她手里提的各种包袋。经典的LV大包,Dior的红色小方包,还有其他的我见过即忘的大大小小的包包,她说这些是必备的行头,与她开的车,腕上的表,身上的衣饰一样,是业绩卓越的最好代言,也是取得新客户信任的最好工具。 我对那些大标牌“过敏”,因为它们太招眼,背在肩上,似乎是我在狂呼着渴求别人的attention。一个朋友曾经送给我一只Tory Burch包,一直在衣柜里躺着,一次没用过,有差不多十年了。 包之于女人,是另类的装饰。各人爱包的方式各有不同。 我曾经有一只非常喜欢的蓝灰色的帆布包,褐色的皮子滚边儿,长长的带子。因为面料是软的,包的身形看上去松松垮垮的,但正合我的态度,不拘谨。可以搭配不同风格的衣服,甚至西装套裙。有好几次被人追着问是哪里买的,说好喜欢。 包是饰物,是配件,不可以抢风头的。包配人,当然反过来,人也要配包。不论是什么样的包包,与自己有整体的适配才好。大街上曾见过有人挎着LV包,但是整个人邋邋遢遢,搞得那只包也气质全无,看上去萎靡,甚至有点猥琐。那只华贵的包也没能将她撑起来。 我现在背的包,是差不多十年前买的一只黑色的扁桶式、短带的Coach包,非常实用。小牛皮的,很柔软,很结实。每天跟着我奔波,装着我上下班的必需的物件:钱包,午餐盒,眼镜盒,一个小的化妆包,水瓶,有时候一本书,雨雪天一把伞;内侧的几个小袋子里,装着笔,手机,钥匙,工牌等等。包的四角已经磨起了毛,两只肩带的边儿也有了细小的裂纹,但依然不辞辛苦地替我装着任何我需要的东西。 我的一个朋友,一直钟爱她读书时买的一只原色的真皮文件包。宽大的铜扣,大长的皮质肩带。虽然经年的使用,已有些沧桑模样,但正是岁月的痕迹,为这只包添加了独有的韵味。 不只是女人,男人也有包的情结。十几年前,曾经陪一个熟人去多伦多的Yorkdale购物中心寻一只他想买的Hermes公文包,也是在那一天,我才第一次认识了这个牌子。 自从被世界8强之一的朋友震到了之后,我花了一点力气研究各种名牌包包。在白领充斥的多伦多downtown,我开始注意女人们肩上、臂弯里的包包。很遗憾,并没有看到多少昂贵的名牌包包。也许一个物质相对发达的社会,侵蚀掉了人们追求物质享受的动力,消磨殆尽了人们想拥有某种稀有物件的欲望以及因此而获得的精神上的享受。 包,充其量只是为人服务、供人消费的“行头”之一。与其他的身外之物一样,只是会为人们锦上添花而已。 2023年2月13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