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初春的某天接到一个临时任务。
因为收货方的紧急要求,有一部从俄亥俄州往德州送汽车零件的大卡必须不停顿地直接开到目的地。公司要求我在田纳西州的纳什维尔上这部车和那位司机联手送货。
傍晚时分我在纳什维尔的停车场等候到了这部大卡,即刻就出发了。
司机是位白人,看起来和我年龄相仿。他的名字有些奇特,Solider ,不妨称他兵爷,因为他曾经当过兵。
兵爷身材高大瘦削,身板挺得笔直。令我惊讶的是这位精神矍铄的兵爷竟然已71岁高龄。兵爷说他正在攒钱,计划73岁退休,然后和女朋友去南美洲的某个小国度过余生。
兵爷先前是白领,有商学院的学士学位,开了17年卡车了。兵爷健谈,从越南战争到反恐,从汽油价格到人类的精神文明都有他自己的见解。
不久我注意到兵爷有些不适,不停地用纸巾擦鼻涕间或打几个喷嚏。我暗叫不好,时下正是流感出没,俩人呆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结果可想而知。中途在休息处上厕所我发现兵爷居然穿的是条印花单裤,且裤脚高悬,裸露出足足半尺的小腿部分。那么冷的天气他这么玩应该改名叫猛士。
行至阿肯色州,见兵爷病情加重我提前接手驾车。我问他敢不敢吃中国的速效感冒丸,他说乐意一试。吃药后兵爷上卧铺睡觉。正值I-40高速公路有段路面结冰,车辆在凸凹不平的冰路上摇晃着走牛步,兵爷很快呼呼入睡。
第二天早上兵爷醒来时车已行进在德州平原。德州气候犹如末春,阳光灿烂。兵爷看来病情好转,回到副驾驶座又开始神侃起来。上午11点左右我们汇入达纳斯的汽车洪流,转入环城I-630后直奔那个毗邻银色巨蛋(达纳斯橄榄球赛场)的通用公司的越野车总装厂。
离目的地大概只有10来英里的时刻,兵爷突然要我停车。他要大便!我说这附近没有卡车加油站, 能不能坚持个10几分钟到工厂后解决内急。兵爷一口回绝,说就停在路边,现在!我吃惊地问他某非您老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高速公路旁方便?兵爷说YES!我说您老就不怕被警察逮?兵爷说大便是上帝赋予他的权力。既然鹿儿,兔儿可以随意在草地出恭为何他就不能?后面的意思用中国的江湖口气就是老子从来都是这么干的。
“停!”兵爷厉声下令。
我打开紧急信号灯靠边停下来。旁边就是进入高速公路的匝道入口。我心里念叨“完了,遇到麻烦了。这人原来是个疯子”。
兵爷迅速地下车,但数秒钟后又迅速爬上车。我问他怎么了?兵爷说此地太“busy”了。看来兵爷还不是百分之百的无畏。但见匝道上的车一辆接一辆地就在咫尺之外通过。
兵爷面色被大便憋得有些发白,连声催促我往前开。我以为他改变主意要去工厂解决。好不容易挤进繁忙的车道才行走几百米兵爷再次下令停车。车尚未停稳,兵爷捏着他的那卷卫生纸急匆匆下车了。军情紧迫,看来由不得他了。
我起身过去关右边车门,瞥见兵爷就蹲在车门附近的路边 ,大白屁股朝着草地。草地那边同样是一条进入高速的匝道,不过没有先前的那条靠得近。
我盯着匝道,心里想着71岁的老头古来稀了还这么生猛,上下大卡车如此麻溜真是了不得。怎么感冒就突然转变成闹肚子了?说来就来如山崩地裂挡不住。
解决了内急的兵爷从容地攀爬入车。大卡车启动了,从后视镜里看到草地里留下的堆子被扎眼的白色卫生纸覆盖着,很快消逝在远方。
我问兵爷您老这么多年来在公路边野便就没被警察麻烦过?他说没有。当卡车学徒时,师傅特别叮嘱过我野便要看地方,比如加州,野外小便会被控以和性骚扰等同的罪名,至于这种众目睽睽之下的路边大便,后果一定更严重。
第3天凌晨我们在纳什维尔分手。
几天后我开始头痛流鼻涕。然后轮到我老婆和女儿。每人的病情拖了一两个月才痊愈。先前但凡感冒一般吃药后两周就没事了,兵爷带来的病毒特厉害,我们命名为兵爷病毒。
7、8个月后,我在达纳斯的总装厂大门再次遇到了兵爷。我正等候进厂交货,这时来了另一辆大卡,司机正是兵爷。我上前和他搭话,但兵爷似乎有些变了,不再话痨。
轮到我进厂的时刻,兵爷突然加速超车抢在我前面。这是被卡车行业忌讳的插队行为,我再次体验到兵爷的怪异。
巨大的工厂里有不同的卸货场。我俩恰巧去的是同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当时只有一个卸货口可用。
我停在远处等候。兵爷从车里缓缓下来,手里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条拐棍!靠着它兵爷步履蹒跚地走着。我又吃了一惊。半年多的时间就将生龙活虎的兵爷改变成如此的老态龙钟,脑海里蓦然就是那把什么杀猪刀。对了,“岁月是把杀猪刀”。
谁熬得过时间啊?
2014/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