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父亲不是没有想吃的愿望,他说他想极了罐罐鸡。 那是什么? 母亲解释,记不得是那年的一次旅游,大巴士停靠在一个山脚下的小镇,沿街山民们一溜排儿的摊位,父母亲被一声一声“罐罐鸡”的幺喝和浓香吸引,一只一只农家小土瓦罐,架在炉子上,咕咚咕咚的滚开着,土瓦罐炖着几块土鸡或山鸡,肉不多,意在品汤,配上山野的蘑菇,那个鲜! “这过去那么多年,你爸从来没提过,今儿突然这就想起,那他实在想吃了。”母亲念叨着,顺手提包出门了。 挺长的功夫,母亲回来,怀里抱着一只摸样古朴的瓦罐:“跑遍所有的店,现在哪儿还找得到真正的土瓦罐?这是五楼的白老师听说为你爸,就塞我怀里。” 石榴从村里捉一只芦花鸡:“俺村七婶儿家,真真儿土鸡,”她说。 瓦罐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太阳正红,母亲守着蜂窝煤炉子,一勺一勺的撇去浮沫,浮油。炖好汤,母亲小心翼翼捧着,似捧着一颗易碎的心,碎步点脚挪进父亲屋里。 父亲很难咽下一小口,只是长久的注视那冒着热气的汤,直到凉透。 “让你爸闻闻也好。”母亲说。 父亲唏嘘:“唉,‘老齐家’的豆腐脑儿!漂一层芝麻,蒜茸,姜末,葱丝,红辣子…” 母亲手提保温杯,拉开门,我心疼爹、怜惜娘,挡在门口拦住她:“妈,我去吧”。 “豆腐脑儿摊儿在老街道,修路不通车,出租也不开那窄巷子,你不认路。”没有丝儿的商量,妈拉门就走了。 母亲从保温杯倒出一碗,摆在父亲面前。 父亲还只能是闻一闻。 “美国人吃什么呢?病人吃什么呢?”父亲忍不住问我。 我提着小篮子,在小城不多的几家超市里,穿行在一行一行的货架之间,眼睛上上下下搜寻。 “宇姐,寻啥哩?”石榴抱着女女跟着我。 我没法回答,因为自己也不知道,眼睛一刻不离食品架搜,搜,搜,….眼睛一亮,停下脚步:正宗美国薯片“Pringles”,商标脸上两撇夸张的胡子,我火急火燎地付钱,快步转家。 两筒薯片放在茶几上,两撇胡子的商标脸,面对着父亲,我还是感到抱歉:“这城太小,只能找到的这些,你尝尝,一个是烧烤味,一个是洋葱味,”我要让这洋人脸代我孝顺爹。 父亲点点头,我撕开包装,拿出一片,父亲只是轻咬一口,嚼一嚼,滋吧出味道,不敢咽下去而是吐在纸上。我拿一瓶女女的果汁,插进吸管:“这是专门给婴儿的纯果汁,你尝尝,葡萄味的。” 父亲缓缓地吸完小瓶果汁,抿一抿唇:“好果汁。” 我大喜,欲拧开第二瓶。 父亲阻止:“不要打开了,我尝尝就行了,剩下都给孩子留下吧。” “爸…” “宇儿,爸是吃不下了,就是闻闻,不要再破费了。”父亲用手指指那两筒薯片。 撇着八字胡子的脸苦苦的面对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