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夜里突然喊:娘,娘!舅,舅!等着我!等着我! 母亲说:你们的奶奶去世的早,跟你爸成婚后,从来没听他提过他娘,更不知道他还有舅舅!几十年了,冷不丁喊娘、娘的,许是他看到娘、舅舅来接他。 白天,父亲神智开始呈现迷乱。 烧啊,烧啊,烧啊,父亲迷乱的喊着,用手使劲撕扯胸前的蓝绸薄棉衣服,烧啊,烧啊,烧啊,用脚踢开被子:不要不要,烧啊,烧啊,烧啊,父亲的手不住的扒扯着胸腔,想透透气。 顽强的拽撕,揪扯,踢掉被子,抓褪掉不属于自己身体的所有饰物,赤裸着蜷缩在床上,昏昏的迷睡着,安静了。 母亲搭一条薄被,盖在他身上,他紧闭着眼睛突然仰起头忿怒茫然、暴躁的骂: 滚开!烧啊,烧啊,烧啊,不要不要,混账!滚开!滚开!被子被掀翻在地。 父亲紧闭眼睛,蜷缩着瑟瑟颤抖,挣扎着在我们看不见的战场搏斗着。 下午。 赤裸的父亲排出身体内所有的粪便、尿液,排在床上,被单、褥子污浊一片。 然后,父亲归于平静,婴儿般的任人摆布,母亲用水清洗父亲的全身,理发,洗头发,刮胡须,鼻孔,耳背仔细清洗,剪手指甲,脚趾甲。 ……. 父亲像婴儿初涉入世那一刻,干干净净的纯洁,赤裸着,不挂一丝一线地轻松,赤条条的来,亦准备好赤条条的归,身体洁净如新。一切就绪。 此时的父亲平平静静,或者确切的说,父亲从神智迷乱开始陷入昏迷,安静的样子似婴儿嗜睡,鼻孔里导进两只通氧细管,呼吸细弱宛如游丝,似有似无。 父亲是第二天早晨平静离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