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和
封建時代沒有什麼“婚姻自由”,有錢就是一切,娶妻納妾往往不過是變相的人口買賣而已。 如 “年也將及四十”的翟謙托西門慶為他尋一個“好人才女子,不拘十五六上下”(第三十回),但西門慶“就忘死了,再想不起來”(第三十六回),翟謙久等而無音訊,便寄書催問,並附了十兩賀禮銀子,西門慶頓時慌了,多虧吳月娘謀劃,叫多與下書人些盤纏,“只說女子尋下了,只是衣服妝奩未辦,還待幾時完畢,這裡差人送去。打發去了,你這裡教人替他尋也不遲”。不久媒婆馮媽媽告知西門慶,韓夥計的女兒,年十五歲,生的一表人物,“只是家寒,沒辦備的”(第三十七 回)。西門慶道:“你對他說,不費他一絲兒東西,凡一應衣服、首飾、妝奩、箱櫃等件,都是我這裡替他辦備,還與他二十兩財禮。教他家止備女孩兒的鞋腳就是了。”次日,西門慶到韓道國家,一見滿意,當下送“錦帕二方,金戒指四個,白銀二十兩”。過了兩日,韓愛姐到西門府拜見,“西門慶與他買了兩疋紅綠潞綢,兩疋綿綢,和他做裡衣兒。又叫了趙裁來,替他做兩套織金紗段衣服,一件大紅妝花段子袍兒。……西門慶又替他買了半嫁妝,描金箱籠、鑒妝、鏡架、盒罐、銅錫盆、淨桶、火架等件”。翟管家見了女子,甚是歡喜,送了西門慶一疋高頭點子青馬,封了韓夥計五十兩銀子禮錢,又與了二十兩盤纏。 這五十兩銀子實際上就是韓愛姐的賣身錢,就像西門慶所說:“韓夥計,你還把你女兒這禮錢收去,也是你兩口兒恩養孩兒一場。”(第三十八回) 吳月娘把春梅逐出西門府,對媒婆薛嫂兒說:“那咱原是你手裡十六兩銀子買的,你如今拿十六兩銀子來就是了。”周守備原來在西門府酒席上見過春梅,“因他會這幾套唱,好模樣兒”,決定買來: (薛嫂兒)把春梅收拾打扮妝點起來,戴着圍發雲髻兒,滿頭珠翠,穿上紅段襖兒,下着藍段裙子,腳上雙鸞尖趫趫,一頂轎子,送到守備府中。周守備見了春梅,生的比舊時越好,模樣兒又紅又白,身段兒不短不長,一對小腳兒,滿心歡喜,就兌出五十兩一錠元寶來。這薛嫂兒拿來家,鑿下十三兩銀子,往西門慶家,交與月娘,另外又拿出一兩來,說:“是周爺賞我的喜錢。你老人家不與我些兒?”那吳月娘免不過,只得又稱出五錢銀子與他,恰好他還禁了三十七兩五錢銀 子。(第八十六回) 吳月娘不懂人市行情,這媒婆也真是黑心,折合現今的人民幣:春梅賣了一萬元,吳月娘只得了二千五百元,薛嫂兒拿了大頭,干賺七千五百元。 春梅時來運轉:守備見他生的標緻伶俐,舉止動人,心中大喜。與了他三間房住,手下使一個小丫鬟,就一連在他房中歇了三夜三日,替他裁了兩套衣 裳。薛嫂兒去,賞了薛嫂五錢銀子。又買了個使女扶侍他,立他做二房。不久生了個兒子,未幾大奶奶下世,守備就把春梅冊正做了夫人。 春梅為了讓陳經濟進入周府,無故尋釁,將孫雪娥趕走,春梅還把薛嫂兒叫在背地吩咐:“我只要八兩銀子,將這淫婦奴才,好歹與我賣在娼門。隨你轉(賺)多少,我不管你。你若賣在別處,我打聽出來,只休要見我。”(第九十四回)薛嫂兒這次良心發現,對雪娥道:“他千萬分付,只教我把你送在娼門。我養兒養 女,也要天理。等我替你尋個單夫獨妻,或嫁個小本經紀人家,養活得你來罷。”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一個名叫潘五的,謊稱要娶娘子,花二十五兩買了雪娥,另外 與薛嫂一兩媒人錢,但潘五實際上是開妓院的,他將孫雪娥帶至臨清,“不問長短,把雪娥先打了一頓,睡了兩日,只與他兩碗飯吃。教他樂器學彈唱,學不會又打,打得身上青紅遍了。引上道兒,方與他好衣穿,妝點打扮,門前站立,倚門獻笑,眉目嘲人”。雪娥到底還是入了娼門。 西門慶夥計賁地傳的女兒長姐被夏提刑看中,要抬舉“學彈唱”,實際上是娶作小妾,價錢是三十兩銀子(第六十五回)。 明代擬話本《八兩銀殺二命,一聲雷誅七凶》,講述的是天啟(1621-1627)年間,蘇州府嘉定縣農民阮勝因貧窮賣妻,招致橫禍的故事。二人夫妻恩愛,但一年初夏時,老母病倒,阮勝也勞累過度臥床不起,虧得妻子勞氏伺候,二人死裡逃生,但田地荒蕪,於是阮勝對勞氏道:“我娘兒兩個,虧你拾得這性命,但病死與餓殺總只一般,不若你另嫁一個,一來你得吃碗飽飯,我母子僅可支持半年,這也是不願見的事,也是無極奈何。”婆婆也出面勸說:“媳婦,我想,我們病人再餓了兩日畢竟死了,不若你依了丈夫,救全我們兩個吧。”勞氏聽了,含淚不語。前村庚盈,春間斷了弦,聽得勞氏肯嫁,叫個媒人來說,財禮八兩,把勞氏娶走。同村的七個地痞無賴半夜打劫,殺死阮勝母子,分了八兩銀子,但隨後一場天雷將七人盡皆劈死。(陸人龍《型世言》第三十三回) 翟管家送給西門慶的那疋青馬價值不菲。次日西門慶便騎着它去衙門,也是意在炫耀。下班回家路上,夏提刑問道:“長官,那疋白馬怎的不騎?又換了這疋馬,到好一疋馬!不知口裡如何?”西門慶道:“那馬在家歇他兩日兒。這馬是昨日東京翟雲峯親家送來的,是西夏劉參將送他的,口裡才四個牙兒,腳程緊慢多由他的。只是有些毛病兒,快護糟踢蹬。初時着了路上走,把膘息跌了許多,這兩日才吃的好些兒了。”夏提刑道:“這馬甚是會行,只好長官騎着,每日躧街道兒罷了,不可走遠了他。論起在咱這裡,也值七八十兩銀子。我學生騎的那馬,昨日又瘸了,今早來衙門裡來,旋拿帖兒問舍親借了這疋馬騎來了,甚是不方便。” 西門慶道:“不打緊,長官沒馬,我家中還有一疋黃馬,送與長官罷。”夏提刑舉手道;“長官下顧,學生奉價過來。”西門慶道:“不須計較,學生到家就差人送 來。”(第三十八回) 一疋馬值七八十兩銀子,可以買十幾個良家少女!不是馬貴,而是人命太賤。 在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上,一直是人賤畜貴。西周“曶鼎”銘文記載:“既贖女(汝)五[夫效]父,用疋馬束絲”,意為已經用一疋馬和一束絲從效父那裡贖(貿)得五夫——即五名奴僕,也就是說,一個人的身價只約合馬價的五分之一(詳見郭沫若《奴隸制時代》)。 《醒世姻緣傳》是以明代前期正統(1436—1449)至成化(1465—1487)年間為背景,一般認為它反映的是十七世紀的社會經濟狀況, 書中記述,晁大舍“用了二百五十兩銀買了三疋好馬,又用了三百兩買了六頭走騾,進出騎坐”(第一回),即一疋好馬要八十多兩,走騾(專用乘騎的騾子,由行 家精心調教)要五十兩。均遠遠超過一般人口的價格。 ——選自《人比牲畜賤:多少錢能買潘金蓮》 三個女人五張床 《金瓶梅》揭密市井私生活 請查看: http://www.mirrorbooks.com/news/html/34/n-7934.html 《金瓶梅詞話》最新校點足本(二冊) 請查看: http://www.mirrorbooks.com/news/html/66/n-8266.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