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和 明代实行里甲制度,里甲是社会基层组织。据《明史》卷七十七“食货一”: 洪武十四年(1381)诏天下编赋役黄册,以一百十户为一里,推丁、粮多者十户为长,余百户为十甲,甲凡十人。岁役里长一人,甲首一人,董一里一甲之 事。先后以丁、粮多寡为序,凡十年一周,曰排年。在城曰坊,近城曰厢,乡都曰里。里编为册,册首总为一图。鳏寡孤独不任役者,附十甲后为畸零。僧道给度 牒,有田者编册如民科,无田者亦为畸零。每十年有司更定其册,以丁粮增减而升降之。 简言之:一百一十户为一里。一里之中推富裕的十户为长(每户在十年中皆有充当一次里长的机会),其余百户分为十甲,甲设甲首(十户为一甲,每户在十年中皆有充当一次甲首的机会)。城镇中的里称为“坊”,市郊(近城者)则称“厢”。邻里的“里”、街坊的“坊”,同义。 城镇是居民聚居区,人们比邻而居,隔门相望。邻里关系构成城镇居民生活中最基本的人际关系之一。民间有俗语“左亲右邻”、“远亲不如近邻”等,表明了邻居、邻里、街坊关系在日常生活中的重要作用。 《金瓶梅》万历本中出现最早的家庭是武大郎一家,崇祯本则是西门庆一家,邻里关系在一开始就占据了突出地位,据此繁演出洋洋九十万言。 张竹坡在《金瓶梅读法》中说: 《金瓶梅》因西门庆一份人家,写好几份人家。如武大一家,花子虚一家,乔大户一家,陈洪一家,吴大舅一家,张大户一家,王招宣一家,应伯爵一家,周守 备一家,何千户一家,夏提刑一家。他如翟云峰,在东京不算。伙计家以及女眷不往来者不算。凡这几家,大约清河县官员大户,屈指已遍。而因一人写及一县, 吁!一元恶大憝矣。且无论此回有几家,全倾其手,深遭荼毒也,可恨,可恨!(八四) 以上列举其实很不完整,如还有王婆一家,韩道国一家,常时节一家,薛嫂一家,李衙内一家,等等。而且,《金瓶梅》也不仅“写及一县”,实际的地理范围 更为广袤——它先由武大郎一家,从外围进入以西门庆、西门府为中心的网状结构,进而辐射渐及县、州、山东(省)以至京都,以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大小网 络,展现出晚明社会的全息景观。 《金瓶梅》犹如提供了一个活体解剖的样本,使我们在四五百年后的今天,得以对晚明邻里关系这一社会机体的细胞进行观察与分析。 在《水浒传》中,只简单地说“武大在清河县住不牢,搬来这阳谷县紫石街赁房居住” (第二十三回)。 《金瓶梅》的作者将故事发生地由阳谷县挪移到清河县,而且异常关注武大的居住环境。他让武大到清河县后连搬四次;在叙述中也不断强化四邻的动态与反应,转换着观察的视角,拓宽了视野,从而扩展了叙事的地域范围,密集了人物的关系网络。 改造过的武大郎故事,如果用最简捷的语言来概括,已经转变为“选择邻居”的故事,或者说,是对家喻户晓的儒家经典传说——“孟母三迁”的颠覆。“孟母三迁”,愈迁愈佳,以皆大欢喜的喜剧作结;武大择邻,每况愈下,最后导致饮鸩亡身。 武大先是在清河县紫石街赁房居住。随后“不幸把浑家故了,丢下个女孩儿”,“那消半年光景,又消拆了资本,移在大街坊,张大户家临街房居住,依 旧做买卖。张宅家下人,见他本份,常看顾他,照顾他炊饼;闲时在他铺中坐,武大无不奉承。因此张宅家下人个个都欢喜,在大户面前,一力与他说方便。因此大 户连房钱也不问武大要”。后来张大户居然又把潘金莲拱手相送,“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的嫁与他为妻”,“若武大没本钱做炊饼,大户私与银两与他”(第一 回)。武大的这次择邻,出乎意料地幸运:遇着“贵人”,得到“佳人”。 但“福兮祸所伏”。想不到的是,“贵人”死了,“佳人”则是惹祸的根苗。武大被主家婆“实时赶出,不容在房子里住”,武大只得第三次搬家,“又寻紫石街西王皇亲房子,赁内外两间居住”。 这次邻里环境恶劣,“左右街坊有几个奸诈浮浪子弟”。这伙人大约属于古代的“问题少年”,闲来就要串街走巷,无事生非: 睃见了武大这个老婆,打扮油样,沾风惹草。被这干人在街上撒谜语,往来嘲戏,唱叫:“这一块好羊肉,如何落在狗口里?” 武大受不了骚扰,决定第四次搬家,潘金莲卖了私房钗梳,“当下凑了十数两银子,典得县门前楼上下两层,四间房屋居住;第二层是楼,两个小小院落,甚是干净。武大自从搬到县西街上来,照旧卖炊饼”。(未完待续) ——选自《邻里故事:善恶一念间》 三個女人五張床 《金瓶梅》揭密市井私生活 请查看: http://www.mirrorbooks.com/news/html/34/n-7934.html 《金瓶梅词话》最新校点足本(二册) 请查看: http://www.mirrorbooks.com/news/html/66/n-8266.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