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兒從學校跑掉了，失蹤了”。

Maggie一手揉着眼睛，一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張照片。一個高挑少女對着我熱烈地開懷大笑。

看到少女身上的校服，我立即就誇獎起來：哇，你女兒在Fog City High上學啊。這多麼好啊。這個誇獎顯然不適時宜。可我忍不住啊！

Fog City High，全名是Fog City High School for Girls，霧城頂好的兩所女子中學之一。我太熟悉了。知道的人都親切地將其簡稱為Fog City High，我也跟着親切地High，High，High了七年多。七年多的結果是：我家老大美兒剛剛從那裡高中畢業，以驕人的成績考進了牛津。Maggie的女兒能考進這樣的學校，一定素質不錯啊。

那當然啦。我四眼的前方立即浮現出居里夫人，居里夫人端着無數的小玻璃瓶，小試管......蕭幫，鋼琴鍵盤上精巧的手指......還有，還有那讓中國人爭論不休到底該說約翰.保羅二世還是若望.保祿二世的當代天主教教宗。啊，波蘭人，波蘭人有的是自豪。

這麼好素質的女孩子，Maggie怎麼就肯定是她自己從學校跑掉而不是因為壞蛋搗亂？這年頭壞蛋太多了！

——不，不是別人。都怪我們自己。我們早該料到了。

Nicole十一歲，剛剛進Fog City High兩個星期。可這兩個星期，Nicole天天都提前跑回家。天天都在家哭着不願上學。

——為什麼？我問。

——怕。她答。

她原來小學的一個同年不同班的總是欺負她的小女孩也進了Fog City High，並且被安排在同一班。

早知這樣，不如讓她在家歇些時候算了。現在，她跑了，可怎麼好？Nick在電話里急死了。Nick是Maggie的丈夫。Maggie的眼淚已經花花一片了。

——今天是星期五，明天學校都找不着老師了。我想了半天，想想還是來跟你請個假。趕緊去她學校。

——那你就趕緊去吧。我想都沒想一揮手接口。

望着這個瘦弱的小婦女對我感激地點頭，又望着她碎步碎步地急急離去。我突然嘗到當個小主任的甜頭，原來這般爽。

我也想起不久前的傳說。2004年Morecome bay可怕的潮汐捲走二十三條中國福建人的性命之後，那裡再沒有中國人拾貝。代之而來的是波蘭人，如今那裡響徹着波蘭人的口音。到了天黑，是否有中國鬼魂教他們福建話呢？叫他們如何避免那可怕的突如其來鋪天蓋地的潮汐？伴着口裡的美滋味，小主任心頭湧上一股莫名其妙帶着某些責任感的同情。忽地，我覺着自己高尚起來。這讓人很是振奮。說實在的，自踏上這小島，我還從沒如此振奮過。

振奮之後是飄飄然。自然又多想了些。

等死的路上(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