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之后,王府井步行街上开了“食品一条街”。高高的门楼,华丽的装饰,高亢的叫卖,各色的小吃,吸引了大量到北京观光的外地游客。有一年回北京开会,住在北京饭店。那里的自助餐上百样,可就是找不到合我口味的,也许天生没有那份“腐败”的口福吧!等到第四天,实在忍不住了,溜出饭店餐厅,往左一拐,就进了那有名的食品一条街。只见人群鼎沸,香味扑鼻,山西的刀削面,内蒙的羊蝎子汤,四川的麻辣串,陕西的羊头杂碎,天津的大麻花,积各地美味,真是应有尽有,热闹非凡。可我是奔着北京的豆汁儿来的,在哪儿?
猛一抬头,写着“豆汁”的幌子在不远处摇曳,真是喜出望外,自叹不虚此溜。
坐下之后,带着山东口音的小伙计上前开票:“您点什么?”
“来碗豆汁儿。”
“十二块钱一碗,您要几碗?”
“先来一碗吧,不够再要。有焦圈儿吗?”
“焦圈八块一个,您要几个?”
“两个。咸菜多少钱?”
“五块一盘。”
“也来一盘儿吧。”
“好,共三十三块。这是您的票。”
等待豆汁儿之际,深感时代的变迁。小时候一毛钱解馋的豆汁儿宴,现已成三十三块钱。可谁让咱好这口儿呢?大老远的从北美来,也值!
一会儿伙计端上托盘,上摆精瓷小花碗盛的豆汁儿一碗,和同样精美花纹小盘装的咸菜一碟,还有一个小蓝花瓷碟上摆着两个焦圈儿。
端起精瓷收口的小花碗儿,怎么端怎么觉着不对劲儿。记得小时候喝豆汁儿的碗都是敞口,一般是青一色,没有任何装饰,顶多白粗瓷的碗口边上画有一道蓝杠儿,朴实得只能盛豆汁儿。可现在手里端的这小碗儿,图纹又多又满又花又细腻,感觉装八宝粥或莲子羹比较对路,而盛豆汁儿就显得太娇柔,太花哨,不伦不类。可能从二分涨价到十二块的豆汁儿就得用这上等的小碗儿吧。
再望碗里,上漂一层透明的清水儿,下沉一层稀绿色的豆粉。我忍不住用筷子搅和了两下,想找到那种交融的感觉,豆粉倒是漂上来了一下,可筷子刚拿开,马上水粉两清,又懈了下来。我知道这是熬豆汁儿出了问题, 用了猛火。记得小时候大娘(我家的保姆)最会熬豆汁儿,她和妈一样,也是旗人。三九天,都懒得出门,听到街上的挑子吆喝,大娘就会拿个砂锅打上一锅生豆汁儿,先加上一点儿清水,放在煤球炉上滚开之后,就用盖火把火压上,再把生豆汁儿一点儿一点儿往锅里加,熬到稀稠最合适的时候,盛上三碗,妈一碗,我一碗,大娘自己一碗,三个人围着炉子吸溜吸溜,其乐融融。大娘常说,熬豆汁儿就怕猛火,准懈。嗨,端着手里这小瓷碗,再看着那清汤寡水,凑合喝吧!
喝了一口,pee warm!
二十年前从加国房东老太太那里学来这句粗话英文,现在形容那碗乌里乌涂的豆汁儿是再合适不过了。又咬了一口焦圈,是又皮又哏,我已然不抱任何希望了,那盘切成片的咸菜我动也没动,放下精细的小瓷花碗,起身走人。唉,都说一分钱,一分货,可这三十二块是怎么怪说的!
后来带着老外们又去过那条食品街,目的是让他们感受一下北京的“吃”文化,经历一下“传统”的热闹。可我知道,这条街也就能蒙蒙老外,蒙不了老北京。
豆汁儿的朴实,豆汁儿的讲究,豆汁儿的独特,豆汁儿的极致,绝非用精美的容器和标高价位便能得到的。这来不得半点儿含糊。
。。。。。。
喝着德外这家护国寺分店的滚烫的豆汁儿,夹着正宗的辣味咸菜丝儿,旅途的辛苦和身体的困倦都化成了舒悦,化成了享受,过瘾,亲切,踏实,感慨:
护国寺就是护国寺!
护国寺还是护国寺!
(全文完)
也聊“豆汁儿”(一)
也聊“豆汁儿”(二)
长安和大碗茶 (视频,文)
2013年回国散记--(一)吃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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