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爱在山里走路。不带一点心事在漫山丛草间穿行。溪水安静地淹过脚踝。凉意
顿生。蝉鸣却陡然间躁烈起来。古树间漏过天空，云安静地游过。阳光倾漏下来，
映出片片微尘。

    那一年，我和蔚，我的朋友，走在北京西山附近的一片山上。我们避开香山浓稠的人群，
和华严的皇家园林。沿着山里人捡柴的细径，随意走去。正是盛夏，满山的枫树青
碧入眼。淡微的药香却是绵绵不绝。黄葛，还有不知名的野藤，枝叶漫升，带着一
种毫不介意的喜悦。星星草，野菊，匍匐在山径的阴影里，增添了山的寒意。

    蝉鸣却一浪又一浪地浮来了。这个夏啊。

    走至一片山坡，一片银色的芒草。阳光炙烈，芒草泛着微淡的白光，象起了一
片浅色的波浪。有一个瞬间，我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忽然一只野鸟飞出，掠过
这片银色，飞过了山巅。

    。。。。。。


    “我们走吧。。。”蔚轻声说。

    越过白色苇丛，看见远远的北京城。我亲近，又遥远的都市。无数的烟囱正在
烈日下吐着烟雾。茫茫雾蔼，遮去了它惯有的万丈喧腾。蝉声，我们耳边，只有蝉
声，和蝉声中的寂静和凄冷。没有边际。

    水声。一汪泉眼欢快地涌着，就在芒草一侧。水泡如丝，绵密不绝。水边青色
的野草和蓝色的野菊花，好象都饱吸了水气，带着点沉沉欲堕的沉重。我们不忍把
脚放进这样洁净的泉水里，只把胳膊和脸浸进去。幽凉的水意，慢慢升腾起来。

    沿着泉水向山下走。耳边淙淙。一棵核桃树长得茂密，给水流带来一片幽暗的
阴影。山里寂静，还带着外皮的青色核桃落了满地。我和蔚忍不住在水边坐下来，
用小石头砸开核桃，就这样吃起来。

    “好吃。。。”我说。“你爱吃硬壳果。。。”蔚爱怜地看着我，帮我砸着核
桃，把果仁一点点递到我手里。她的长发散开了，核桃树在她脸上投下点点影子。

    (二)

    是夜我们住在香山脚下一个叫莉的朋友家。

    夜很深了。我们站在阳台上看山。夜色无边，山无涯。山林和树丛，远了，又
近了。只有万丈松涛，涌动开来，聚集着夜色。一轮明月，是我们此夜的最美收获。
清光如泻，在树和山间流过。

    “这次走了以后，很难再有今晚这样的心地了。。。”我说，蔚看了我很久，然后
说：“记得有个人这样讲过，除了你自己，没有什么人，和事，能给你带来平静。”

    我们相对无言。山风带着深浓的寒意，从身边掠过。

    四，五年了吧。走了一些路，看了一些事。时时想起那日山行，和深夜的月。
静由心生，虽时时不能，最终也成了我的理想。想念蔚，还有她的那句话。


    世事变迁。莉，我们借宿的朋友，去年已到美国读书。而蔚，我最心爱的朋友，
也即将到我刚毕业的学校来读书了。我期待着另一次山行。然而，美国游山，纵有
千峰。。。那份情境终将不再。

    山行，最终踏在我的心上。

-写于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