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慎独自省之朋友圈内不抖机灵》 上篇节选自王路《孔子为什么不说人坏话?》一文,是文章的上半部分。籍此提醒自己:“慎戒浮躁,守拙藏真”。文章还有下半部分,仍然是说修身的问题,侧重于对他人的赞誉或批判。完整起见,一并介绍给读者。 ---------- 孔子有个弟子,子贡,十分聪明。子贡就喜欢评价人,张三如何,李四如何。孔子听见了就说,赐呀,你很优秀吗?我就没有这个时间呀。赐是子贡的名字。(宪问篇载: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孔子说话很有水平。他不直接说,赐呀,你这样做不对。他只是提醒子贡,要时刻留意自己,有没有办法变得更好一点。做一件事,如果自己没长进,又帮不了别人,不是浪费生命吗? 子贡很聪明,一听就懂了。但有人不懂,却自作聪明:孔老师,你说你没有时间?我怎么听你到处评价人呢?咱数数哈,你评价过冉求,说冉求不配当你徒弟,号召大家鸣鼓而攻之;你评价过樊须,说他是小人;你评价过申枨,说他不够刚;你评价过宰予,说他朽木不可雕。你评价过的人不要太多!要说他们都是你的学生,也就算了。但有人不是你的学生,你照样评价得挺来劲儿啊:你说微生高不够直;管仲器小、不俭、不知礼……这会儿倒好,又说自己没时间评价人,老滑头! 这种人笨。笨在哪儿呢?笨在眼里只见别人的矛盾,不见自己的过错。一定要留意,孔子但凡批评一个人,都是在批评具体的事。谈微生高,是说借醋的事不妥;谈管仲,是说“三归”和“树塞门”不妥。批评冉求,是他帮季氏聚敛;批评樊须,是他不知道为学主次,舍大求小;批评申枨,是学生不理解什么叫刚;批评宰予,是他白天睡大觉。 孔子每一处评价,都是有为而发,不是闲着没事侃一发。为令学生受教,诲人不倦,才去评价。孔子难道就把管仲彻底否定了吗,他还讲过,“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讲一句话,有一句话的时机和针对性。不了解这些,断章取义,去学孔子,对孔子的误会就大了。 比如,有人讲:孔子真是大智慧。他不讲人坏话,这样就不会得罪人,人缘就搁好了,下次别人有什么好处,就想到他了。 这对孔子误会大发了。孔子不怕得罪人。他最讨厌因为怕得罪人而是非不分和稀泥的,他说这种人是德之贼,道德就是被他们败坏的。不过,孔子的确不讲人坏话。但他不讲人坏话的缘由,却比较深。 第一,“夫我则不暇”。没有时间。时间都用在哪儿了呢?用在检点自身过失上。当你评价别人,尤其是讲人坏话的时候,对自身的过失就没有察觉力。好比开夜车,没路灯,对面卡车大灯一照,就看不见自己的路。讲别人毛病时,会生起一种优越感,它像一层云翳,让人看不清自己。对人对事,有自己的琢磨和看法,是好的,是格物之功。但格物不是为了发表观点,而是为了照见自己。见贤思齐,思齐,是在自己身上用功;见不贤而内自省,内自省,也是在自己身上用功。功用到自己身上,才是“为己之学”。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就对了。 第二,“直道而行”。“见贤则誉之,见不贤则毁之”,就错了,就是“为人之学”。这种人是最骄慢的。他总以为,如果他不亲自指出一个人的好坏功过,历史就看不清此人面目。他指出,就开启民智了,功莫大焉。 孔子讲:“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自古以来,一件事好,别人看得见,一件事不好,别人也看得见。“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没有毁誉的必要。如果称誉谁,也是从以前的事里得到了根据。 但要注意,并没有“如有所毁者”,这十分关键。这说明,孔子的确不讲人坏话。有人就说:孔子作《春秋》,到处是褒贬,怎能说不毁不誉呢? 答曰:孔子直道而行。你做了坏事,孔子记下来,别人看了说你坏,不是孔子毁你,是这事本身坏。你做了好事,孔子记下来,别人看了说你好,不是孔子誉你,是这事本身好。孔子的批评,背后都是有事的,不会泛泛而谈。 一般人的心量是狭窄的。聚焦到一件事上时,就看不清其他事。想一个人的好,就觉得他特别特别好;想一个人的不好,又觉得他特别特别不好。“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因此,无论对人是毁是誉,听者都会得其偏而失其真。孔子深知其弊,所以说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这也是孔子不毁不誉的原因。 孔子学而不厌。默而知之,故不毁不誉;诲人不倦,故时有所誉。大哉孔子! --- 节选自王路《孔子为什么不说人坏话?》,转贴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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