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7月28日3点42分53.8秒,唐山丰南发生7.8级地震。共有24.2万人在这场地震中丧生,16.2万人受重伤。本文所述的都是本人在这场地震中的真实经历。 1976年7月27日晚上,是个阴天,天气闷热。我们生产队的文艺宣传队在稻场上排练文艺节目。我们大概排练了两个小时,天上下起了小雨。我们收拾了乐器和凳子,跑回了宿舍。我的知青朋友二闷头到我的宿舍胡扯了一同,到十点左右,同宿舍的常青和得意头先后从父母家里回来了,我们就熄灯睡觉了。 我们的农场距离唐山55公里,东南方有一圈海堤,海堤外面就是渤海。农场的人口和土地面积相当于一个小的县。行政级别也是县级。农场是五十年代国家投资兴建的,从滦河引水过来形成灌区,以种植水稻为主。 我从睡梦中醒来,听到像是拖拉机就在房后轰鸣,又像是天上在打雷。我坐了起来,能够清晰的看到屋里的一切,外面好像闪电一个接着一个。我坐在床上,感到整个房间在晃动。我当时脑子里马上意识到,地震了。我从床上跳下来,两步跑到门前,右手扶墙,左手抓住门把手,用力将门拉开,从屋里跑了出来。跑到离房子大约五,六步的样子,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身后的房子塌了,一股气浪从身后推来,我向前扑倒在地上。这时,各种声音都消失了,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各种闪光也消失了,黑暗覆盖了大地。短暂的沉寂过后,我听到了从各处传来的人们的嘶叫和哭喊声。我从地上爬起来,往前一看,前面几米远的女工宿舍好像还立在那里。再往后一看,我们的男工宿舍已经平了,隐隐约约看到了宿舍后面的食堂。这时,我听到倒塌的房子下面有人在喊,“救命啊,救命啊!” 我冲了上去,发疯一样用手扒倒塌的房顶上的土。这样胡乱扒了几十下,手指都有点发麻了,我的头脑开始冷静下来。我走上倒塌的房顶,寻找到了喊救命声音的地点。我一听,这是我隔壁王明的声音。我喊道,“王明,王明!”王明继续喊道:“啊,救命啊,救命啊!”正在我准备再用手扒土时,听到一个女声:“给你,铁锹。” 我一看,我们一起来这里的知青战友小杨站在我的面前。她手里拿着两把铁锹。我接过她的铁锹,在王明喊叫的地方挖了起来。小杨不时提醒我,“慢点儿,别伤着他了.” 我挖了没多少下,就看到了下面的王明。我小心翼翼的把他周围的土和砖清理了一回儿,在他的身体大部分都露在外面后,我从后面抱着他的胸部,慢慢的把他拽了出来。我问王明怎么样,他说还好,就是腰部酸麻。我和小杨把他扶到旁边的空地上躺下来,我们再去寻救其他的人。 我们男工的宿舍一共有六间,是一排平房。女工宿舍在男工宿舍的南面,也是六间。同年所盖,一样的结构。墙都是由红砖垒起来的,房顶是油毡上面抹泥。当地的泥土非常粘。把土掺上稻草抹在房顶就可防止漏水。房顶每年都要抹一次泥。后来分析男工宿舍倒塌而女工宿舍无损的原因时,很多人认为是每年抹泥时,男工在做自己的宿舍时,干活比较认真,泥巴抹得厚而周到。而在给女工宿舍抹泥时,这些男农工都是抹稀泥,糊弄事。年复一年,男工宿舍的屋顶比女工宿舍的屋顶要重得多。没想到女工们因祸得福,逃得一劫。要是女工宿舍倒塌的话,伤亡就大了。每个房间里面有一个土炕,可睡三个人。房间里靠门的地方还有一张床,可住一人。我住在中间的四号房的床上。常青和得意头睡在土炕上。王明住最西头的六号的床上。 这时,天色已经明亮起来。我看到二闷头等几个人从东边的一间房里救出了一个人。而我们西头这边的废墟里已没有任何的声音。这时,我同屋的常青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我问他去哪里了。他说他从门里跑了出来,直接跑到了家里。他说,他的家里人都没事。就又跑了回来。我问他看到得意头没有,他说没有。但看到了他的弟弟,他说得意头也跑了出来。我问躺在一边的王明你们六号房里当晚都有谁,他说,小刘当晚在。我没有看到小刘,又问了二闷头他们,谁也没有看到。我一想,坏了,小刘可能被砸在里面了。我和常青,小杨走到六号房的位置,发现西墙向里面到了,正好砸在他们屋的土炕的位置上。而小刘是睡在土炕上的。我们用铁锹在倒塌的墙上掏出一个缺口,然后从缺口向四周扩大。当缺口到达直径一米时,我看到了一支光脚,这当然是小刘的脚。我们加紧扒砖,很快就把小刘身上的砖和土全都扒开。我和常青把小刘抬了出来。他的身体还是热的。我们试了试他的呼吸和心跳,完全没有生命的迹象。整个的土墙压在他的身上,没有一点的空隙,在这样的环境下,人是挺不了几分钟的。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终结了。小刘来我们队也就五个多月,只有十六岁,父母在相邻的另一个生产队。我们顾不上伤感,把他放在一边。又去寻找下一个。 五号房住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单身,姓赵,是一个戴帽的坏分子。我们从地震发生后没有见到他,也没有听到塌房下面有任何声音。我们估计了一下方位,又扒起房顶来。赵平时是睡在炕上的,我们把土炕的位置全挖遍了,没有找到他。然后,又往门口的方向找,最后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发现了他。显然,赵是从炕上下来跑到了门口,最终慢了两步,没能逃出来。赵的遗体还是一个迈步的姿势。从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生产队书记就告诉我们,赵是个坏分子。让我们同他接触时提高警惕。在当时大讲阶级斗争的形势下,每有重要事件发生时,都要把赵拉出来批斗一番。我们队的团支部是全场的先进典型,在事迹报告中提到同阶级敌人作斗争时,总是提到作为敌人的赵的名字。半年前有个团员因为流氓罪被法院判了刑,也说是因为受到了阶级敌人赵的拉拢腐蚀。但赵为什么是坏分子,都有哪些恶行,我直到此时也没有搞清楚。我们大多数年轻人平时同他很少交谈。 这样,我们西边三个房间的人不管是生,是伤,还是死,都有了着落。我找到二闷头,他说东边的三间没有死人,有两个受伤的,但都是外伤,看起来伤势不重。我们这时总算可以喘口气了。我看二闷头只穿了睡觉时穿的一件短裤,上身赤裸。再看看自己也是一样。小杨和其他的几个女工这时也注意到了我们的半裸体,不好意思地离开我们稍远了一些。我从刚才挖过的地方找到了一件衬衫,一条裤子和一双鞋,胡乱穿了起来。这时我感到两个手的手指很痛。我一看,每手都有三到四个手指肿了起来,指甲肚上起了大血泡。 这时天已大亮了。民兵连长过来问了我们的情况。他说我们生产队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房子倒塌,死了多少人还不清楚。他让我,常青,二闷头带着铁锹到居民区再去看有没有需要救助的地方,让另些男女工们把伤员集中在食堂门口,套好马车后把他们送到总场医院。在路上碰到了得意头,他的头上缠着一圈绷带。他说他是从我们屋的后窗跳出来的。被一块下落的砖头砸了一下,流了血。不过只是擦破了头皮。我说你出来后去了哪里?他说跑回了家。我问你家里人怎么样?他说没事儿,我家的房子没倒。我又问常青,你是从前门跑出来的,我也是。可我怎么没看到你?是你先出来的,还是我?他说他也不知道。我们几个边谈边一起向居民区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