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高山笛手北青大师吹了一首“洗衣歌”,大师美妙的笛声勾起我一件快乐又伤心的往事。。。 那一年我九岁,念三年级;他,有德,比我大两岁吧,是我的同班同学。 母亲教书的学校在近郊,周围有几家工厂,和一片广阔的农田。我念书的小学是场镇小学,同学大多是农村的孩子,还有我们几个学校和工厂的子弟。 文革后期,高校复课,进校的前两批是工农兵学员。学校在办了老师们近十年的学习班后,终于又有了学生,有了生机。最高兴的还是我们这群孩子们,终于有很多大哥哥大姐姐们可以一起玩了!学生们每天轻轻松松地上几堂文化课,其余的很多时间都在排练演出文娱节目。 我每天放学回家放下书包就直奔排练场看他们练习,看得对每一场歌舞剧的每一首歌和每一句对白都能倒背如流,还常常帮他们提示台词。这当中最著名是“洗衣舞”。“洗衣舞”的故事是讲一群藏族姑娘想帮解放军洗衣服,解放军不答应,姑娘们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有一天,解放军班长又在雅鲁藏布江边帮战士们洗衣服的时候,藏族姑娘小卓码假装扭伤了脚,“哎呀哎呀”地要班长扶她回家。班长扔下衣服去扶她,躲在一旁的藏族姑娘们就跑过去抢走了班长的衣服拿去洗。。。 那一年,我们小学正好有一个拥军演出,我就请母亲的学生到小学去教我们跳“洗衣舞”。 女同学会跳舞的多,班子很快就定下了,“小卓玛”当然是我,可是“班长”由谁来跳呢?其实我心里早有数:有德! 有德是一位农村的孩子,有一双圆圆的眼睛,长得墩墩实实,不知道跳舞会不会左手左脚,反正“班长”的动作也不多。 那时候班里的男生是排名的,大霸王,二霸王,三霸王,后面跟着一群横着擦鼻涕的“小兵”。“大霸王”是母亲学校工宣队长的儿子,有德是“二霸王”,他的威信却一点也不比“大霸王”底,有时侯好象连“大霸王”都听他的。 原因是有德哥哥在当兵,有德的书包是“军挎”,有时还会穿一条“反扫荡”的旧军裤,这在当时,就是很酷很酷的形象了! 不过我看中了有德到不是因为那条大得裤档快掉到膝盖的旧军裤,而是有几次女同学课间跳的橡皮筋被调皮的“小兵”抢去后,有德让他们还回来的“壮举”。 当然,那年月,男生女生之间是只打架不讲话, 有德跳“班长”一事是经过我提议后由音乐老师出面安排的。开始排练他竟然很认真,似模似样的,排练进行得很顺利。 拥军演出是在学期结束前,由周围的几所城乡小学共同参加的。我请母亲帮忙从他们学校借来了藏族姑娘腰间的彩色邦点,为我们的服装增加了很多特色,我们的“洗衣舞”拿了舞蹈组的第一名,得了一张大奖状! 庆功会是第二天在老师办公室里举行的,下个学期我也要离开这里转学进城念书了,大家有些依依不舍。老师发给我们一人一粒糖,有德红着脸一言不发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一看,是一包新鲜李子,是他从家里李树上摘的! 那天和女伴咏雪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小心翼翼的啃着酸酸涩涩的李子,一边回味无穷的讲着这段时间排练和表演的细节。咏雪的父亲和我母亲是同事,文革时被斗疯了,咏雪妈妈带着四个孩从农村搬到学校来,咏雪姐弟一直承受着“疯子的孩子”的压力,我觉得他们听可怜的。咏雪家和我们家住的近,她成了我那段时间的好朋友,上学放学都在一起。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对咏雪说:“将来我长大了要嫁人的话,就会嫁给有德!” 记得咏雪当时很惊讶的转头看着我,问:“真的?” 我被自己的话吓了一大跳,不好意思了。 说完这话几天后放学的路上,我被“大霸王”,“三霸王”和几个“小兵”堵住了,恶狠狠的质问我:“你说过要嫁给有德?” 我很诧异他们怎么都知道了,回头一看咏雪早就没了人影。“大霸王”继续说:“你出生黑五类,有德是红苗子,你凭什么要嫁给他?” 接着就是一顿扁痛,小辫被扯散了,书包里的书本撒了一地。。。 我是哭着回家的,隐隐约约看见有德静静地站在远处,表情我没看清。我觉得很丢脸,挨打的事也没敢告诉父母。 那年暑假后我转学回到了城里和祖母叔叔们住在一起,以后的十年中我一有机会就回到场镇小学看望老师,打听同学们的消息,可是我从来不敢打听有德的消息。 最后一次从香港回去时,学校已是面目全非,教过我的老师们都退休了。 我不知道那句话是怎么传到男同学那边去的,也没再见到过有德。。。。。。 这是北青大师吹的"洗衣歌". http://bbs2.creaders.net/articleReader.php?idx=2424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