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级的富丽华酒店位于中环干诺道中，日本式的装潢，豪华而有特色。前些日子刚举办过傅抱石画展，傻妹跟爷爷奶奶叔叔来看过。再次走进富丽华的大堂，不象第一次那样紧张地腿发抖了，傻妹还对门口对她说“欢迎光临富丽华”的侍应生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一走进大堂，立刻被大堂中央的红玫瑰震住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多，红的那么鲜艳的玫瑰分几层插在一起组成一个巨大的心型，配上柔美的白色满天星，热情中点缀着羞涩。傻妹一下子忘了拘谨，走到花前，想闻闻有没有玫瑰花香。

“香不香？”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一转身，见英俊的小林西装革履站在她身后，傻妹没闻见玫瑰花香，却闻见小林身上古龙水的味道。傻妹嗅觉很敏感，从小妈妈就说她有“狗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傻妹傻笑了一下，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谢谢你来！” 小林的声音有些不同，似乎也有点紧张，“我们去餐厅吧？”他有风度的伸出手臂。旁边走过一对手挽手态度亲密的男女，女的把头轻轻靠在男的肩头，傻妹有点手足无措。“这样”小林抓过傻妹的手，不又分说放在自己的臂弯里，傻妹伸也不是，缩也不能，极不自然地跟着小林来到餐厅门口。

侍应小姐把小林和傻妹带到一张双人餐桌前，旁边一位男侍应为她拉开椅子，小林一直面带笑容地站在桌旁，等傻妹坐好了自己才坐下。香港男仕的风度傻妹一到香港就注意到了，傻妹常出入商业大厦办事，几次当她风风火火进出大门时，都有陌生男生仕让她先走，或为她开门，她悄悄对自己说过：“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个会开门的。”

餐厅里一色的粉红色桌布，椅套，深红色餐巾。灯光很暗，每张桌上都点烛光闪闪，小花瓶里插着两枝红玫瑰，配上满天星。傻妹拘谨地坐着，不知是冷还是紧张，腿抖的厉害。

侍应上来问要喝什么饮料，傻妹只会叫“柠檬水”，正为难，听见小林叫了两杯香槟。情人节大餐是餐厅安排好的套餐，不用自己点菜，傻妹松了一口气。

“你想爸爸妈妈吗？”小林在找话题，问了傻妹读书的进展，又讲了自己家里的情况，到日本的见闻，还表扬傻妹学新东西很快。傻妹的腿没那么抖了，话也多了点。

香槟来了，小林举起自己面前那一杯：“很高兴认识你”。

“谢谢你带我来”，傻妹也举起自己面前那一杯，大方的跟小林的杯子碰了碰，把酒杯放到嘴边，深深地吸了口气，香纯的香槟味扑鼻而来，她从来没闻过这么好的酒味。傻妹不喝酒，从小奶奶就说好女孩是不喝酒的。离开成都的时候，外婆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喝酒啊！”

放下酒杯，小林没注意傻妹一口也没喝，单刀直入：“我很喜欢你，我们拍拖好吗？”

没想到最担心的话小林就这样面不改色的说出来了，傻妹觉得自己的脸肯定比粉红的桌布更红，但窗户纸捅破了，心倒是镇静下来了。“你喜欢我什么？”　 自己一个小乡下妹，那么土，又傻又丑，还什么都不会，傻妹好奇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他。

“你很朴实，勤奋，不贪虚荣，是个好女孩。”

傻妹听腻了别人说她朴实，要不是家里从小把她当小子养，今天晚上她也不会没有漂亮衣服穿，显得么土气！

头盘菜上来了，是鱼生。几片不同颜色的生鱼片放在白色的盘子里，绿色的海菜和玫瑰花瓣做装饰，傻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菜。可是她从没吃过鱼生，会是个什么味儿哦？小林教她用酱油调好绿色芥茉，夹起一片鱼生，蘸了芥茉。

“我们在一起，我主外，你主内，一定会配合的很好，你能帮助我把公司越做越好。”

“啊？”她听清楚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狠狠的又蘸了一次芥末，把鱼片放进嘴里。这下惨了，芥茉的辣味直冲鼻子上端，一口气出来，眼泪也出来了，嘴里生鱼肉的质感让她直恶心，咽不下去，又不好意思吐出来，赶紧喝了一大口水。

烛光中，小林没注意她被冲得流泪，“我看得出，你会是个贤内助！”

傻妹低着头，红着脸，心里一点浪漫的感觉也没有。她没想到他想得那么多，那么远，那么实际。恋爱是什么她都不知道，“贤内助”对她来说太遥远了！

正餐是烤得很嫰的小牛肉，香喷喷的新西兰牛肉让傻妹胃里舒服一点了，也给了她一点勇气：“我还小，没想过那么多，公司的事我会尽量帮助你。”　

小林毕竟年长十岁，见过世面。“好吧，我慢慢等你！”

这时候，弹着吉它挨桌唱歌的歌手来到他们面前，请傻妹点歌。傻妹哪里会点歌？窘得看着小林求救。小林点了一首叫“Smoke gets in your eyes”的老歌，歌手一面轻松的弹着吉它，一面含情默默地一会儿对着小林一会对着傻妹唱情歌，傻妹相信她的脸一定有红餐巾那么红了。伸手去拿水，不小心把叉子掉地上了，傻妹连忙弓下腰去捡叉子，顺便看了看桌下有洞没有，有洞她就肯定钻进去了。

歌手终于唱完情歌到下一桌情侣去了。餐厅里暗暗的烛光闪得傻妹眼睛不舒服，旁桌那对本来面对面坐着的情侣已经挤到餐桌的一方在亲昵地说悄悄话了。 傻妹觉得餐厅的空气很窒息，不敢正眼看小林。侍应收走了甜品盘子，送上结帐单，小林拿出钱夹，抽出一张黄色的一千元和一张红色的一百元港币，对侍应说：“唔嗮找了。”　天！傻妹觉得自己背上在冒汗，一个大餐吃掉相当于她两个月的人工，这个欠小林的情可是欠大了！以后怎么还啊？

走出富丽华，小林坚持要送她回家，不管今晚气氛如何，结果如何，他不放心她自己回家。在酒店门口上了的士，一路无语。怕叔叔在大厦门口等她，傻妹请的士司机在街口停下来，自己下了车。

傻妹很后悔今晚和小林出去，她觉得小林把她放到了一个她没有心理准备的场面和场所，让她手足无措，让她尴尬窘迫，让她更觉得自己象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她感激小林的心意，带她去一个平时自己没有机会去的高级餐厅，但小林的破费又让她很过意不去。更重要的，是小林“扼杀”了她的第一个应该是很浪漫的情人节。她知道，以后很多年，想起今晚的狼狈，她都会有“地上有个洞就钻了进去”的感觉。

傻妹发誓要走出这种让她没有信心的处境。

。。。。。。

十多年后，美国。

傻妹已进入华尔街工作了，忙着搬家，在整理东西。衣柜上方有个牛皮纸的信封的角，傻妹愣了一愣，站到小凳上把信封拿了下来。信封是香港寄来的，傻妹叹口气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包做工很精细的人造宝石首饰，还有一封信。傻妹小心的把信打开：“。。。。。。这包首饰送给你玩玩，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好好读书，读完了就回来吧，到时候我会买贵重的给你，我们一起扩展公司业务。。。。。。” 信上的日期是五年前。

傻妹拿起电话，拨了小林的号码，几年没消息了，不知他怎么样了。电话通了，对方接起来，是熟悉的声音，傻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快过春节了，打电话给你拜个早年。”傻妹学会东拉西扯了。

“傻妹，是你！你好吗？嫁人了吗？”

 “还没嫁出去，你呢？还在等我？”傻妹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听见电话里好象有孩子的哭闹声。

 “你快点找人嫁吧，别成老姑婆了。我儿子都快一岁了！”

 “哦，哦，恭喜你！”

 放下电话，傻妹心里踏实了，知道小林终于找到了帮助他扩展公司业务的贤内助。

(全文完)

枯木兄赠文

菡妹惠鉴：

关关雎鸠，采采蒹葭，皆《风》人之旧唱； 袅袅性情，翩翩翰藻，必吾妹之新章。 世道维艰，命途多舛。有女神莹秋水，态绚朝云；有郎面羞春风，躯俦玉树。天涯沦落， 乃相扶于龟鼋纵横之地，龙蛇竞噬之泽。但惜前缘未逮，灵犀阻塞，空来萧史之龙，不见秦台之凤！此吾辈人生之一叹也！ 愚兄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