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评论-紫荆棘鸟-万维博客-万维读者网（电脑版）

前不久整个中国东部地区雾霾猖獗，从南到北全线告急。昨天据说连地处世外冰川之地的拉萨也亮起了红灯，再读引发大家的热议。热议的结论之一，特别是对所谓的“右派”而言，毫无疑问，就是共党领导下的天朝唯 GDP 论的结果，而“左派”们却不以为然，于是抛出了难兄难弟的印度首都德里。和同为首都的北京相比，德里的空气 AQI 指数更为臭名昭著，而且近墨者黑，连印度的附庸小国尼泊尔也未能幸免于难。

1)
先跑题说几句题外话感慨一下。记得以前在北京念书时，环境污染就是个频繁提及的词语，不过那时似乎没有“雾霾”这样的词汇，那时提及得最多的，是来自西北的沙尘暴。不过那时身处其中，因为没有对比，也难以感觉到北京的气候到底是如何的糟糕，而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北京的干燥，大一时嗓子经常干得不得不半夜爬起来喝水。后来来到美国，也只是觉得阳光烈一些，蓝天深邃一点，丝毫不去想这是不是一种特别。人的记忆是很美好的东西，能让未来和过去串联起来，大家能在这些连线上穿梭滑行，可惜它是个过滤器。我们总是倾向于选择记住那些美好的东西，然后将这些美好的东西视为理所当然的，因此我们从不去问 Why。北京能让我留恋的，是中关村一带的文化氛围；那里的气候很糟糕么？可能吧，因为报纸都那么说，但我真没有多深刻的印象，也许是我选择不去记住这些东西吧。

两年前或者三年前，母亲在电话那头问美国有没有雾霾，只是母亲将霾字发音成“里”音。我说妈妈这个字应该念“埋”，母亲说她知道，电视里播音员也这么念“埋”，但是她们几个私下里还是都发成“里”音......我说美国即使有雾霾，也是轻度的，可以忽略。母亲说现在中国不得了，特别是冬天，常常是两个月不见像模像样的红太阳。家里得不停地擦，否则就是一层灰。

去年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走出机场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天空阴沉沉的，名副其实的苍穹，加上潮湿闷热，感觉那天空就如压在头顶的大碗。自然而然地这让我想起了费城和DC的天空。这是一种对比，让人难以接受，但恰恰是因为这种对比，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阴霾，什么是阳光，否则我最能记住的，还是海淀的文化，北去的湘江。网络里是有海量的环境污染的新闻，但那是别人写的。于我，那些是过眼云烟，我记不住，也不愿去记住。

这是下飞机的当天照的。这是一套公寓房，在河东开福区某小区的十八楼。这是个简易的“家”，因为亲友们大部分在河东，所以当天我就住这里。不过在河西那个真正的家，倒拍不到这种俯视图，呵呵。以后 N 天的天空，都和这差不多，那时并没有什么 PM2.5 爆表一说。

在乡村地带，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张是去张家界黄龙洞和桃花源的途中照的，下午四点多，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太阳。图中的大河就是湖南四大水系的沅水，这里离桃花源很近了，不远处就是一个几乎废弃不用的机场。我们就在路边这个小镇上打尖，喝擂茶，每人 20 人民币，十几个小菜，还配个火锅，和美国的 Buffet 差不多，要吃多少有多少，擂茶或者小菜吃完了要老板添加就是。民风多淳朴呀，老板和老板娘笑容真的可掬，他们也许从没意识到头上灰色的天空是不是理所当然地就应该那样。我想，如果有那位好事者说天空本应该更高些更蓝点，那是不是对他们的笑容有些亵渎？毕竟，那也算一种宁静，你不能因为觉得自己高瞻远瞩就有权力去将它破坏。

2)
真的跑题了......言归“正传”。要比较污染，德里和北京还真的有一定的可比性。两个大国的首都，而且都是本国第二大城市 (德里人口可能超过了孟买，成为印度最大的城市)，都在内陆，西北角都是滚滚沙尘的源泉。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参考这个网站，看看实时的德里和北京空气 AQI 指数。现在德里的 AQI 是 360，北京平均是 200 左右，石家庄和西安则接近 700，拉萨大约是 120。

http://aqicn.org/map/cn

因此可以心安理得了么？何况还有伊朗的德黑兰、蒙古的乌兰巴托，也是大名鼎鼎的。真要比烂，北京也不是垫底的 ---- 但是慢着，有些眼尖的同学可能会问，这里你将乌兰巴托搬来什么意思？和北京有可比性么？

病狗！确实没多大的可比性，尽管大家的 AQI 都很高。简而言之，乌兰巴托主要是因为地理自然环境恶劣，北京上海武汉石家庄主要是汽车尾气和工业污染。

那么德里呢？大体说来，德里介于北京和乌兰巴托之间。在印度的三大城市 (另两个是孟买和加尔各答)中，德里的 AQI 比另两个高很多，主要原因就是德里的自然环境太差，不光是比加尔各答和孟买差，而且比北京都差不少。德里居住着超过 2200 万人口，这比北京只多不少，但是德里的面积只相当于北京主城六区的面积；北京市机动车 550 万辆，弹丸之地的德里接近 800 万辆。但是主要区别却不在这里，因为这些是“人为因素”。主要差别在自然环境。德里的降水 pattern 和北京一样，夏季占据了绝大部分，虽然德里的年降水量 700 多毫米比北京的 500 多毫米多，但是德里气温比北京高得多，所以事实上德里更干燥。北京东南离大海其实不远，西北则是山地，如果香山和八大处不算啥的话，那么门头沟的森林却足以让德里羡慕不已，因为整个印度北部是一望无垠的大平原。出了德里城区，就是污染源之一的工业区以及燃烧农作物的落后乡村，再往西北一些，就紧接着拉贾斯坦大沙漠。这是很致命的，德里没有山脉作为天然屏障，来阻挡来自拉贾斯坦大沙漠的滚滚尘沙。

所以，德里的污染是以 PM10 为主，北京是以 PM2.5 为主。
德里的主要污染源是：Road Dust：50%；工业排放：23%；其它尘埃 (Local Dust Generation)：20%；汽车排放：7%。
北京的主要污染源是：汽车排放：23%；燃煤：16.7%；扬尘占16.3%，工业占15.7%。

因此，尽管污染来源分类不尽相同 (例如 Local Dust Generation 到底什么意思，我也懒得去追究了)，但是德里的污染来源主要是尘埃，占据 2/3 的比重，这归因于德里恶劣的自然环境；其次是工业排放，占据 1/4 的比重，而汽车排放的比例则不高。而北京则以汽车排放、煤炭燃烧和工业排放为主，扬尘只占据个 1/6 的比重。这其中令人费解的是，德里对汽车尾气的排放并非控制得很好，他们在更小的城区内拥有更多的机动车，但是为啥北京的汽车尾气带来的污染那么严重？

这其中还得感谢首钢等污染大户迁出了北京。以前据说是准备迁往山东的滨海小城日照，但最终却迁到了更近的河北唐山海滨的曹妃甸，否则北京的情况只怕更糟。当然还得感谢北京在中国的地位，我想如果德里办个奥运会，德里政府是没法像北京政府那样变得更有效率弄到更多的资金的。集权对拥有集权的个人或者地区而言，它当然是资源和财富，这点，德里没法和北京相提并论，何况印度本身就穷，印度的工业起步比大陆更是晚了个 15 年，而德里所在的西北部和中国的西北类似，是整个印度最穷最落后的地区，即使那里是新印度文明的发源地，有着举世闻名的泰姬陵。

这里绝对没有为德里开脱的意思。要比较，也不能去和别人比烂。比烂只意味着堕落和狡辩。

3)
再闲聊几句雾霾。霾这个字，以前肯定有许多人没见过，即使见过，也可能不认得；在不查字典的前提下即使发音发对了，也有可能是蒙的，因为雾霾这个词汇，即使不是新词，也至少是冷僻的词汇，但霾字并非罕见，诗经、九歌中就有，例如诗经有云：“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这里的霾，就是尘沙的意思。古汉语中和霾相关的词语，出现频率最高的，可能是“阴霾”，而且看起来和现在的“雾霾”有些相似，尽管古时候即使有霾，也应该是以扬尘为主，例如：

洪适，降仙台：望扶桑，日渐高。阴霾霜雪，底处不潜消。
徐寅，新月：更期十五圆明夜，与破阴霾照八荒。
卢纶，郢上人：苦雾沈山影，阴霾发海光。

等。简单地说，霾这个字因为少用，所以古今意思变化不大，基本上就是空气中细小尘埃颗粒的意思。但现在它为啥总是和“雾”成对出现呢？我想这和雾霾的形成有关，尽管雾本身没有污染，它本身只是空气湿度接近饱和时的细小水珠，但如果有“霾”加入捣乱，结果可能就不一样。如果空气非常纯净，没有霾，那么即使空气的湿度接近饱和 (甚至过饱和)，空气中的水蒸汽要凝结成更大的水滴形成降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水滴如果很细小，它的表面积 (从而表面张力) 相对于其本身的体积 (从而其动能，特别在低温无风的情况) 就非常可观。但是若空气不那么纯净、有少数“霾”就不一样了，因为这时霾的体积就比较大，容易吸附周围更小的水珠形成更大的水珠，形成雨滴落下。据说以前的人工降雨就是依据这个原理，尽管我个人从没见过飞机撒颗粒搞人工降雨。另一例就是物理学诺贝尔奖得主威尔逊发明的云雾室，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参考一下。查尔斯·威耳逊天赋平平 (相对炸药奖得主而言)，但是相传他在伦敦泰晤士河边漫步时从弥漫的大雾中得到灵感从而发明云雾室的。伦敦的雾霾是灾难，但它却成就了一枚炸药奖，也算是一段佳话了，呵呵。

霾虽然能作为细小水滴的凝结核排云去雾形成降水，不过如果空气中的霾太多，则会出现“僧多粥少”的情况，因为这时的凝结核太多，空气中的水珠不足，特别是冬天，气温低时。这时半大不小的霾携带着丁点儿的小水滴在空中弥漫，却无法形成降雨。雾虽然无毒，但霾是有的，呵呵。所以，“雾霾”两字连在一起用，对雾字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