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和
在中國戲劇史上,《牡丹亭》(全名《牡丹亭還魂記》)是唯一能與《西廂記》媲美的愛情奇葩。如果說,《西廂記》重在表現愛情與婚姻、個體與社會的對抗性,那麼,《牡丹亭》則聚焦於“性”,即人性與性愛的本能與生命力。
湯顯祖創作了“臨川四夢”(亦稱“玉茗堂四夢”)——《牡丹亭》、《紫釵記》是“愛情”夢,《南柯記》、《邯鄲記》是“人生”夢。據稱他自己曾說:“一生四夢,得意處惟在牡丹。”(王思任:《批點玉茗堂牡丹亭敘》,毛效同編《湯顯祖研究資料匯編》下冊,第856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對別人改動其詞句,曾經作詩諷刺:“醉漢瓊筵風味殊,通仙鐵笛海雲孤。縱饒割就時人景,卻愧王維舊雪圖。”(《見改竄牡丹詞者失笑》,徐朔方箋校《湯顯祖全集(一)詩文卷十六》,北京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682頁)。他的自豪與自負也非狂妄自大,同時代的人沈德符記載:“湯義仍《牡丹亭夢》一出,家傳戶誦,幾令《西廂》減價。” (《萬曆野獲編》卷二十五·詞曲·填詞名手)
湯顯祖說:“如麗娘者,乃可謂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牡丹亭題詞》),用杜麗娘自己的話說:“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第十二出《尋夢》【江兒水】)。用現代的話說,確是“愛情至上”。但,《牡丹亭》裡的“情”,更準確地說,其實是“性”,是“性愛”。《牡丹亭》是“男歡女愛”的盛大禮讚。
古代戲曲、小說,“一見鍾情”是最常見的模式,原因在於女子身處“小庭深院”(第十齣《驚夢》【繞地游】),又有“男女大防”的約束,見個男人也難,偶爾因事外出(如上廟、集市、觀燈等),“外遇”男子,即成孽緣。而杜麗娘則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能見到的異性只有父親與教書先生,家裡有後花園都不知道,以致遊園之後便春情萌動,夢裡纏綿,死去活來。
杜麗娘“還魂記”經歷了三種性愛——因“春夢”而死,以鬼魂之靈“幽媾”,終以回生之身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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