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进 20 号高速向南走了一百多米,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胖子就大叫“停车!停车!快靠边停车!”
开车的余家骥看了一下倒后镜,打起转向灯,把车子缓缓在左边的紧急停车区停下来,正想开口问那胖子搞什么名堂,却见胖子一把拉开车门跳下了车,高举手机朝南边拼命按快门。坐在后排的“大佬东”也下了车,同样掏出手机拍起照片来。原来刚下过一场小雨之后,在南面天边出现了两道东西跨向的彩虹,20 号高速就好像在彩虹的下方直奔地平线而去。在内圈的那道彩虹层次分明,外圈的那道彩虹相对要淡一些。家骥笑了,他说:“总听到有人说‘大乡里出城',这回总算见识了城里人下乡!”
胖子这时停了手,回了他一句:“乡巴佬,这样的景色,大爷我可是多年没见了,当然要抢拍嘛。过一会可能就散了。”
“大佬东”接过话头说:“已经开始淡了。”
三人望向南面,外圈的那一道彩虹已经若隐若现,内圈的那一道的色彩也不及先前鲜明了。三人于是返回车上,继续他们的行程,他们的目的地是离奥克兰 200 多公里的一个海边小城市,去探望一位多年没见面的老同学刘志丰。他们四个在中学是同班同学,也是球友,都酷爱踢足球和打篮球,号称“四大金刚”,也有人叫他们“四大寇”。
车载音响系统里放着“农夫”组合的饶舌歌曲,余家骥跟着哼唱:我普通话太普通,怪小时候不用功......唱了几句,对着一上车就不停地发“微信”的胖子甩了一句话:“哟嗬!没想到老板比总理还忙哦!给老二还是老三发信息呢?”
胖子头也不抬,说道:“去去去!如斯美景,当然要与人分享。我可不像你,喜欢吃独食,有什么好东西都藏着掖着。”
“我有什么好东西藏着掖着了?”
“还嘴硬!想约你那漂亮女秘书吃顿饭,你老是不哼不哈,没句准话。”
“哈哈!原来为这事。人家是我们公司的职员,不是夜总会的小姐,凭什么要陪你吃饭?”
“那我也可以和你们谈项目、谈工作呀。”
“哈哈!又来了,还惦记着把我们的班花小敏谈成了你的娘子的美事了吧?”
“小敏做我的娘子不是挺好的吗?”
“好是好,只可惜小敏原先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自归狼手后,青少黄渐多。如今...”
“如今变成了个大肥婆,是吧?”
“我可没说。”
“肥了好啊,和我正般配。哪像你老婆,好象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看着可怜。”
“其实呀,我不让那小秘书兼你还是为你好。”
“怎么就为我好了?”
“我是怕你那急色的样子把女孩子吓出病来,告你一个意图谋杀。”
胖子停了按键盘,扭头问后座的“大佬东”:“东哥!你说句公道话,你说我和这小子谁比较色?”
“大佬东”作出思考的样子,然后微微一笑,慢慢地说道:“你的色心叫人一览无余,家骥却是蔫坏,他隐藏得比较好。”
胖子听了“大佬东”的话,不禁鼓掌大笑着说:“对对对!他小子就是蔫坏!”
家骥摇摇头说:“东哥,你今天没戴大盖帽,怎么还是吃了原告吃被告呀?”
胖子大名是钟伟雄,在学校里的外号是“排长”,说是外号并不太准确,其实那是他的“职称”。这个钟伟雄曾经当过一任“班长”,那时还有“学习解放军”的余绪,一个班相当于部队里的一个“排”,所以别人叫他“排长”,对这种叫法他感到美滋滋,悠然自得。后来虽然不再当官,这“排长”倒像是成了他的“终身称号”,新的排长反而没人那么叫。钟伟雄属于邓总设计师所提倡的“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他中学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当了一阵子个体户,稍稍赚了点钱。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接触了一门新兴的行业 - 博彩业,从此在这个金钱游戏的怪圈里打滚了很多年,也经历过大起大落。虽然没有像邓大人一样“三上三下”,却也是风高浪急,殚精竭虑。三年前,他决定“金盆洗手”,以后只按股份分红利,不再参与任何实际操作,做一个真正的“闲人”。多年以前,他已经全家移民美国,由于老母年迈多病,加上他的客户主要还是在国内,他本人主要还是呆在大陆。“退休”以后,一向绷得紧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慢慢才适应过来。但是,女儿在美国念中学,老婆要陪在她身边,自己在国内每天无所事事也不是办法,他就把主意打到老同学余家骥的身上。
余家骥念中学的时候,数学成绩特别好,其他科目也不错,按理说要考上大学不会太困难,没想到高考之前忽然患了急性肝炎,要住院留医,因此耽误了高考。病好以后,他有两个选择,要么重读一年再考,要么直接找工作。余家骥的父亲有一位老同事主管着一家大型国营工厂,当时正好在招工,他就选择了到那工厂去上班。刚开始被分配到“电工班”帮工,没多久厂里组建电脑部,他又被选派去学习电脑。这家工厂当时生产的是国内的紧俏商品,效益非常好,他的工作也轻松,日子过得很滋润。他的父亲一直叮嘱他不能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要努力学习各样知识,充实、提高自己的素养。当时电脑在国内还没有进入到家庭之中,即便厂矿企业也还不普遍,所以他如饥似渴地学习电脑知识和操作。在工厂里干了一年多, 远嫁到新西兰的大姐来信说为他找到了一家餐馆,愿意给他办工签, 叫他到新西兰试一试。老父本来不愿意他远行,是姑妈的一番话打动了父亲。姑妈的说法是,外国没有计划生育一说,家骥到了国外可以为余家多添几口人。于是家骥就收拾行装,飞到了新西兰。
刚到新西兰的时候,先在奥克兰那家餐馆当了一年多的厨师。第二年正好碰上新西兰放宽居留的标准,家骥获得了居留权,于是辞去了餐馆的工作,回到大姐居住的城市念书,为考大学做准备。在国内的时候,家骥的英语成绩偏低,到了新西兰这个英语国家,不得不加倍努力学习。皇天不负有心人,家骥终于以优异成绩考进了大学。大学毕业的时候学习成绩也是名列前茅,马上被一家大会计师行延揽,此后的职场生涯一路顺风。离开新西兰的大会计师行之后,家骥被东南亚某国家资本的投资银行聘为高管,派到中国北京,一住就是十多年,甚至在北京安了家。后来自立门户,专门为国内的企业处理融资、收购合拼、上市等业务。家骥是一个很念旧的人,每次回到广州,必定约“排长”和“大佬东”聚一聚,因此这两位老朋友对他的情况相当清楚。“排长”知道家骥这种“运财童子”到什么地方都很受欢迎,于是央求他方便的情况下带他一起出差,到了地头,家骥忙业务的时候,他就自己去游玩,闲暇的时候就两人一起到各地的名园古寺观光游览。几年下来,两人竟同游了不少地方。“大佬东”有时会取笑他们两人真是一对“好基友”。
“大佬东”杜晓东的生活比起他们两个人来就平淡得多。他在四个人之中年龄最大,行事也最稳重,其他三个小弟真的是从心底尊他为“大佬”。他中学毕业之后考进了警校,从警校毕业被分配到市里的基层单位“派出所”当了一名户籍警,一当就是二十多年,属于一名资深警员,但是从来没有获得晋升。有些比他出道晚的同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升的升,走的走,他却一以贯之,安之若素。其实他的业务水平不低,在街坊中的口碑也很好,只不过他奉行“不跑不送”的原则,所以多年以来就“原地不动”。老同学聚会的时候,有些不知底蕴的同学听说他这么多年还是一个“资深散仔”,愤愤然为他抱不平,他总是口吟唐伯虎的诗句“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来解嘲。不过,他的生存状况与“贫贱”却是毫不相干。虽然没有升迁,按年递加的工资就不算低,老婆也在国营单位,也有固定收入。加上他在改革开放的初始阶段洞烛机先,在某条商业步行街上低价买下两个商铺出租,每月都有固定的收入,因此日子过得相当滋润。他对两位老朋友说过自己的真实想法,当户籍警基本上不用加班,也没有太大的风险,能过正常生活,他只想做好本职工作,安安稳稳等退休。
一直低头玩手机的胖子忽然大骂一声:“他妈的!又没有了网络,这什么破地方!”
家骥抓紧时间损他:“老板,这么美好的自然环境你也不知道好好欣赏,还不如那些‘上车就睡觉,下车就拍照’的土豪!”
“老子什么美景没有见过,不就是农村嘛。”
杜晓东接口说道“虽然是农村,但是和国内还是有点区别。你看,这里现在是隆冬岁月,但是我们沿途不见肃杀凋败的景象,处处井然有序,雨后的天显得更蓝,那些能耐冬寒的树叶更绿,真是可以涤虑心神!”
“排长”作状倒吸一口气,说道:“哎呀呀!没想到东哥还有这么文青的一面,接着说,让兄弟学习学习。”
杜晓东没理睬他,对家骥说:”家骥,前面是不是有一个镇子?我们到那歇一歇。”
家骥点点头,把车缓缓驶进了镇子。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