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政府最近多次表达了对于巩固和提升香港作为国际金融、贸易和航运中心的愿景,国内媒体自然是竞相附和。境外各路评论员则根据香港自从“港版国安法”以及疫情防控所造成的负面效应、人才流失等因素来评估实现这个愿景的不确定性。本文介绍一本追根朔源的书,作者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分析香港是怎样从一个小渔村,发展成为想有一定影响力的国际金融中心。 有些人认为,香港是因为背靠中国,是中国“养活”了它。这当然是其中一个因素,然而不可忽略的是,作为一个对外的窗口,香港对于中国大陆的经济贡献,其实是一种互利互惠的存在。再说了,澳门同样背靠中国,它的成就却不过是一个纸醉金迷的“东方蒙地卡罗”,而且有如昙花一现,如今已经是日薄西山,难以为继。 1997 年主权回归以来,“港人治港”模式下的管治效果每况愈下,国内外学术机构每每将现况与前朝政府的施政来做比较,试图找出个中因由。其中部分人总结出一些概念化的论述如“狮子山下精神”、“小政府大市场”、“积极不干预”等。然而这类论述大多笼统抽象,助益不大。曾任港英政府财政司和布政司的夏鼎基,他的简单论述是“权衡轻重,仔细考量”,也是一种说法。澳門理工學院公共行政課程副教授黄兆辉博士,经过多年研究,在 2018 年出版了《积极不干预 - 港英政府的中国通》,从文化角度分析“积极不干预”背后的历史脉络和哲学逻辑。他从明朝万历年间,传教士利玛窦来华开始,西方知识分子如何在中国儒学的启发下,发展出一种结合了西方绅士文化的管治哲学,对“积极不干预主义”作出更深层次的解析。 作者在序言部分写道:事实上,开埠百多年来,香港经历过无数的挫折与风浪,港英官员累积了丰富的人生经验和生活智慧,学懂了许多有用的规划方法和管治招数,令严重的社会问题也可迎刃而解,屡次遇上重大的危机却能化险为夷,开埠后在颠簸的路途上,香港社会不断成长,并迅速成为世界有名的国际金融贸易中心,许多学者称之为“香港奇迹”。 可是,人们对“香港奇迹”一向充满误解,因为剖析以前香港的成功之道,当中最关键的,当然是港英官员究竟如何决策和执行任务。但一般人总会假设港督或辅政司署(或后来的布政司署)非常有才干,懂得把问题思索清楚,按部就班认真处理就是,甚至误会决策者来自英国的最高领导班子,或是通过“军情五处”(MI5)保安审查的华人高官,他们都是跟从英国的一套方式办事。如果你也这样理所当然地假设,那就永远不会明白港英时代的成功之道,因为才干是后果而不是原因,而且港英政府从来都自成一格,更经常与英国上司意见不合。 作者从“谁在英国对香港最有话事权?谁是港英政府的决策者?后者为何不听前者的吩咐?不听的通常是什么方面?他们的政治立场和个人价值观是什么?从何而来?”这些问题入手研究。得出如下推论“熟悉中国近代历史的人都知道,以前港英高层就有一群被称为「中国通」的英籍洋人,他们对中国文化和中国人的性格十分了解,数目在英国的外交部和殖民地部最多,又以会说中文的驻华领事官员和港英政府官学生最有代表性。他们不但能担任英国政府的中国事务顾问,为上司诠释华人的风俗习惯之外,也擅长分析中国的社会形势,从微观民生到宏观大局,都能作出比较正确的判断,所以在19世纪中后期开始渐露头角,进入20世纪后也愈来越多中国通被委任为殖民地首长。” 作者在书中举出多个实例,指出“积极不干预主义”不等于无为而治、“自由放任”市场经济。例如港督葛量洪在 1954 年四出奔走,为香港厂家打开出口通道,又或者戴麟趾在 1967 年成立生产力促进局,用公帑扶助工业发展。因此,纯粹用经济角度去理解“积极不干预”就如管中窥豹,未能见其全貌。 除了那些政府官员中的“中国通”,作者还提到那些建制外的“中国通”。其中最著名的一位就是香港民生社運家及教育工作者杜葉錫恩女士。她出生在工运大本营纽卡素的贫民窟,到了香港,苦学中文融入社区帮助穷困的华人。她经常批评政府,但双方都有很好的互动。第一,她批评的不是港英政府的效率和严明,而是抱怨英国政府对弱势社群的保护不足;第二,同是中国通的港英官员没有阻遏杜叶锡恩的行动,反而对她的意见非常重视,每次收到她的投诉信件都积极处理。通过这类互动,可以体现出两个特点:第一,在建制外的中国通杜叶锡恩与在政府内的中国通官员,大家都抱持一个相同的理念,那就是维护社会公义;第二,建制内的中国通还秉持另外一种为官之道,那就是曾为大清海关关长,赫德的“骑马理论” - 保持平衡。 《积极不干预 - 港英政府的中国通》一书,从历史、中西文化的结合、人文主义、社会公义各个方面来阐述港英政府的管治理念,自成一体,有理有据。 如今的特区政府,遵奉“官本位”价值观的管治理念,以警务人员为核心组建治理团队,自然不会把前朝港英政府的成功经验用作参考,“摸着石头过河”的理论也已经不适用。且看香港如何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引领下,实现巩固和提升作为国际金融、贸易和航运中心的宏大愿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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