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二字意思是身体或者精神感到非常难受。我觉得汉语的“痛苦”二字本身就显示着痛苦的因果关系:“痛”引起了“苦”;或者说,“苦”是因为痛而来。历代的心理学家、哲学家、宗教家都喜欢研究痛苦的意义。如果说,痛苦的作用,是要我们明白活在爱中,并与懂得爱的人相处,那么,我们现在可以更进一步思考:到底是怎样的痛,让人感觉到苦?甚至苦到难以承受的地步?有一位哲学家说过,不论我们怎样给“痛”下一个定义,我们都不会仅仅满足承受“苦”;我们需要搞清楚“痛苦”的意义。
现有痛,才有苦。失去咪咪,带给我是实实在在身体上的难受感觉。我的心脏如同坐在过山车上七上八下;头上仿佛被罩上一个“紧箍咒”,压得我无法思考;眼睛红肿干涩,鼻孔呼吸受阻;而且,我睡不着。我随时都会流泪。从咪咪离开到现在,我不敢到床上睡觉,夜夜在沙发上躺着。即便如此,我仍然每天早上在天快要亮的时候,听见咪咪的叫声—那个我非常熟悉的叫声。这是身体上的感觉,是“痛”。这种“痛”导致我受怎样的“苦”,就看我如何铨译“痛”。
去年我做了一次大手术。在护士把我往手术室推的那一刻,麻醉师把麻药也推进了我的血管里。于是,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个小时以后,我感觉到肚子痛,听见护士伏在我身边,轻轻对我说:“亲爱的,手术已经做完了。”但是我在这个手术过程中,没有感到痛。因为麻药的作用。痛与不痛,都受我的大脑支配。如果我的大脑没有反应,则我的身体体验不到痛。
以前我是一个怕冻的人,每次坐在电脑前,我一定会打开我的移动暖气机,不然我会感觉到我的手脚冰凉。有几次,我以为打开了暖气机,实际上却忘记打开;结果,一个上午过去了,我一点也没感觉到手脚发凉。不管是我的大脑被迫关闭工作,或者是改变我的大脑思维,“痛”也会随着减轻甚至完全消失。
所以,我的大脑主管着我对“痛”的体验---痛到什么程度。对于咪咪的死,我非常悲伤,因为我再也看不见它的身影,再也听不见它的声音,这种悲伤令我陷入难以自拔的忧郁当中;我怀有深深的负罪感。我认为是我的疏忽,导致咪咪遭遇车祸而丧生。咪咪毕竟是一只小猫,像一个孩子,我有责任照顾好它、保护它。但是我失职了!我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我后悔,我不该让咪咪到外面去玩。我对开车撞死咪咪的司机充满了愤怒。我甚至吼道:我要杀了他!我求上帝,你是公义的神,谁撞死我的咪咪,你击杀他!我甚至开始害怕,我怕我的狗狗也出现意外。这些负疚、害怕、愤怒、忧郁、绝望、嫉妒、仇恨等心理和情感状态,都制造和强化了我们的“痛” ,调节着我们对痛苦的体验。前天跟一位爱养小狗小猫的美国朋友吃饭,她的女儿谈到朋友几年前因为某种原因,把她们家的猫咪送去安乐死。朋友立刻打断女儿的话:“永远不要在我面前提到这件事!如果时光倒转,我不会这么做的---这是我终身的悔恨!我的心一直痛着!”
那么,中国人会如何做来处理或者减轻痛苦呢?中国文化讲究“忍”。让“苦水往自己肚子里倒”。我在医院工作的时候,曾遇到一个被诊断为癌症的华人。她出了医生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拉到一边,说:“请你千万不要告诉别的人。”我有几个在慈善机构做义工的华人,去看望一个妈妈患了癌症、孩子患了忧郁症的家庭;但是敲开门后,那家人根本不让他们进去,并且坚定地告诉他们:“你们弄错了,我们家没有人生病!”我的一位美国同事也曾对我说,“你们中国人什么事都忍着,事情大的像火球一样了,才来看心理辅导。” 他们宁愿让自己孤独起来,焦虑起来,也不会找人倾诉。当然,采用否认和忍耐的方式来应对痛苦,并非中国人的专利;不过,中国的儒家文化,跟佛教和基督教一样,都教导人们用否认、理性、意志、教义等方式,来对待痛苦,但这种方式不符合人性。结果,人很难走出痛苦。
在美国,有各种各样的伤痛互助小组,包括失去宠物的伤痛互助小组。在这些小组里,你会看到,原来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都不是完整的,而悲伤把大家连接在一起,让彼此都得到理解、安慰和支持。但是在中国,谁听说过这样的疗伤形式?
痛苦可以让人沉沦,也可以使人升华。我有一次做身体年检抽血化验。那个技术员在我的手臂上绑好了橡皮带,我看着她手里的针头,有点紧张。于是我对她说:“请对我仁慈点!”这位年轻的女孩子冲我一笑:“No pain, No gain.”(没有痛,就没有得)我被她的话逗笑了。她的话更让我加深记住了这条真理,痛苦对我们是一种试炼,考验着我们的信念。我们可以在经历痛苦之后成长、成就---只要我们懂得如何解读痛苦、对待痛苦。
我们对“痛”的解读,决定着我们受“苦”的程度。养猫咪和狗狗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照顾它们;它们会掉毛,会抓烂家里的物件,弄脏家里的地毯,也不方便出门旅游。还有,除了定期给它们打预防针,遇到它们生病,要花很多的钱。有人认为这是一件麻烦的事情,那么你会觉得很累、很烦,新鲜劲一过就养不下去了;如果你认为这是一件喜乐的事情,那么你为猫咪和狗狗做什么事情都心甘情愿、都开开心心、都感到幸福。
有些人容易让负面的情感,毁掉他们战胜痛苦的信念和力量。但是有些人会解读遭遇的不幸,用改变自己对现实的理解来减轻痛苦、最后战胜痛苦而让自己成长、成就。环顾我们周围的人,采用两种方式的人都有。
杨虹:心理辅导学博士、心理辅导师。曾任西雅图西华报、华声报专栏作家。新浪教育频道国际学校驻站作者。新作《慈祥与残酷:透视中国式父母之爱》美洲专销网站: http://www.rainbow-fan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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