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中国 四海同春》是国务院侨办的一个品牌节目,自 2009 年以来,每年春节期间在多个国家演出,为外国观众提供一个了解中国文化艺术的渠道,为海外华人造就一个“集体回忆”的平台。我在奥克兰观赏过几场这样的演出,个人感觉上周末的那一台节目最为精彩。从演出阵容来说,歌唱演员有《中国好声音》的新秀罗景文、夏恒;有大家都比较熟悉的白雪、蔡国庆、阎维文,还有著名的京剧名角于魁智、李胜素。舞蹈方面有我不太熟悉的几个年轻女舞者,也有较为知名的玉米提。器乐演奏方面则有著名的胡琴演奏家杨积强。 从演出阵容可以看出来,整场节目以唱为主,舞蹈为辅,兼顾其它表演形式。几位年轻女舞者开场时跳了一支蒙古族的舞蹈《祝福》,然后“压轴”的节目是傣族舞蹈《邵多丽》。有观看该场演出的朋友可能会以为我搞错了,“压轴”明明是阎维文的独唱,《邵多丽》是倒数第二个节目,不应该称之为“压轴”。这里牵涉到京剧界的传统,稍后详谈,还是先说节目。《祝福》属于蒙族舞蹈中,流行于鄂尔多斯草原的“盅碗舞”,舞者头上顶着几个碗,跟随音乐迈着迂回步,做“板腰”、“旋腰”的动作,身形舒展,动作流畅,一下子就吸引住观众的注意力。“邵多丽”是傣族人对已经成年,但是还没出嫁的漂亮少女的称呼,一般用于十四五岁到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三位舞者分别穿粉红、湛蓝和嫩绿的服装,代表着温柔、性感和豪爽。她们上身只著类似“抹胸”的紧身短衣,下身配长裙。三人分持竹竿,斗笠和花作道具,纤细柔软的腰肢配合款款晃动的裙摆,组合成流动的景色,亮丽,明快。玉米提的独舞《可爱的一朵玫瑰花》是他的成名作,音乐以新疆同名歌曲为主旋律,使得观众因为熟悉而感到亲切,加上玉米提俊朗的外表结合典雅的舞姿,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白雪、蔡国庆以及阎维文的演唱大家都比较熟悉,当天晚上的演出并没有带来太大的惊喜。不过,奥克兰的观众还是很热情,尤其是听到熟悉的旋律,往往会主动地拍起巴掌打节奏,使得现场非常热闹。于魁智和李胜素两位都是中国国家京剧院第三代演员中的佼佼者,唱功自然无可置疑,当晚演唱的有传统剧目《四郎探母》的选段“坐宫”,也有现代京剧《白毛女》选段,还有京剧戏歌《我是中国人》。演出后,妻子问我,为什么他们唱的《白毛女》选段不像她所熟知的旋律和唱词?我告诉她,当天晚上唱的是 1958 年的版本,不是她常听的“革命样板戏”版本,所以有些分别。 关于当天晚上的演出,我特别想谈其中两个器乐演奏节目。首先是前面提到的胡琴演奏家杨积强的表演。按照坊间的习惯说法,杨先生是一个“音乐神童”,他在七岁那年就在南京市“小红花艺术团”成立的庆典上演奏刘天华先生的名曲,10岁的时候,应邀参加中央音乐学院独奏音乐会,1961年起就在专业民族管弦乐队担任二胡独奏,积累了近五十年的舞台经验。杨先生当晚先是分别用二胡、高胡、中胡、板胡演奏了四首耳熟能详的小曲,带动起现场的热烈气氛,重头戏则是节目表上列明的《赛马》,为了答谢观众的热情,加奏了《空山鸟语》。两首曲子都可以算得上是二胡的“炫技曲”,《赛马》炫的是速度,《空山鸟语》炫的是音色,精彩的演奏令观众入迷。 另一个器乐演奏节目是由奥克兰本地某个团体表演琵琶与打击乐的《十面埋伏》。琵琶与打击乐合作演奏这种表演形式已经有些年头,还有专门为了这种演出组合所作的曲目。当晚的组合有点特别,琵琶演奏者坐中间,左边是两个中式圆鼓,右边是一架爵士鼓。我一看这配器很新鲜,不禁猜想起这样的混搭会出来什么效果。中式鼓在“列营”、“吹打”这两个段落中的确加强了琵琶乐句的感染力,碎音钹的戚戚嚓嚓却产生出酒吧间音乐的违和感,令我大为诧异。更难以想象的是,中段还来了个中式鼓和爵士鼓的即兴演奏。虽然年轻的爵士鼓手使出浑身解数,在演奏过程中反复抛掷鼓棒的花招引得阵阵掌声,我却为那被割裂得支离破碎的琵琶名曲感到有点惋惜。 无论是文化、饮食、音乐艺术的混搭,开始的时候都是一种探索,有搭得好的,自然也有搭得不好的。歌剧大家普契尼把中国民歌《茉莉花》融入意大利歌剧里头,是一种混搭;《北京一夜》,《前门情思大碗茶》把戏曲元素结合到流行曲之中也是一种混搭,效果都很好。琵琶和打击乐合奏的曲目也不少,此前我欣赏过的琵琶与打击乐演奏的《十面埋伏》,与琵琶搭配的都是中式打击乐器如鼓、吊钹、管鐘之类,演奏以琵琶为主,打击乐器起烘托的作用,尽量保持原曲调的气氛和意境。又如琵琶和打击乐演奏的《飞花点翠》也是在保持琵琶曲特点的基础上丰富了其表现力。因此,个人认为那天晚上该表演团体的演绎,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但算不上成功。 介绍完对演出的观感,回过头来要说说“压轴”的事。“压轴好戏”这句俗语相信很多人都听过,而且不少人会认为是一台演出的最后一个节目,有些词典确实也是这样解释。网上的《汉语词典关于“压轴戏”词条就这样解释:一场演出中的最后一个节目。谓其质量最高,表演最精彩,足以压住全台。 但是,也有词典把“压轴戏”解释为“ 稱戲劇表演的倒數第二個劇目。比喻最精彩、最引人注目的節目。”(汉典)究竟哪一种说法才对呢? 《咬文嚼字》2001年第8期里有章玉和先生的一篇文章“压轴和大轴”专门谈了这个问题。原文不太长,照抄如下: 《咬文嚼字》2000年第12期《梅兰芳“压大轴”》一文,所谈压轴和大轴,解释都是对的,但我想补充一点情况。压轴和大轴,都是京剧界用语。旧时戏园演白天戏,中午十二点多开锣,到傍晚六点多打住,戏目有六七个甚至八九个。一般分为三段。前三出通常为新角儿或学生们演,中间两三出比较好,后三出是观众最欢迎的戏。这三段每一段的末一出,叫做“轴子”──前轴子、中轴子、大轴子。这是清未民初北京几家戏园子演戏的规程。所以说“轴子”就是最末演的剧目,倒数第二出便成了“压轴”。 为什么有人写文章说最好的演员所演的剧目为“压轴”呢?这也和北京老戏班的传统有关。派戏人总是把唱工最好的戏,也就是这戏班中的台柱演员的戏,排在倒数第二出。而最末一出戏,则是全武行的戏(本戏班全体武行演员参加演出)。这类戏占用时间也就是一刻钟,所谓“一打一散”(角色上来简单地交代一下情由,就双方开打,打几回合胜负一定,戏就结束)。多数听戏行家,达官贵人之属,看大轴子一上,往往就起座出园。过去京剧典籍里有一首《戏提调歌》,形容戏班组织者的境遇,有这样一句:“轴子一上就套车”,说的就是这个情况。达官贵人来看戏都是坐骡车来的。主人们听戏,赶车人就把骡子卸套,喂草,也可以进园子靠墙听听蹭戏,等大轴子武戏一上,就着手套车,把骡子架到辕上,打点好轿车等主人出场。等不到散戏,许多看客已经走开。所以那年代的大轴子,又叫“送客戏”。真正好戏乃在倒数第二出的压轴。 由于这种传统,致使当今还有些本来不太懂京戏的人,老以为压轴是每场戏的末出,演员是最好的。把“压”字当做“最后一着”理解。 文章的末尾还有《咬文嚼字》的“编者附笔”如下: 去年编发《梅兰芳“压大轴”》一文时,曾查过多本工具书,知道“压轴”是倒数第二出,“大轴”才是最后一出。现在看来,也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对旧戏园的演戏规程,缺乏感性的了解。不能说去年的文章有什么错误,但章玉和先生的文章,可以让我们对压轴和大轴有更为透彻的了解。谢谢章先生。 不过,即使是传统或规程,也并非一成不变。譬如后来的“大轴”未必就是武戏,也可能由名角担纲演出文戏。著名戏曲编剧翁偶虹先生的《翁偶虹编剧生涯》里关于 1942 年在上海的演出有这样的记载:......为了加强阵容, 约请宋德珠与马连良双挂头牌,马演大轴,宋演压轴。宋于马为弟子行,为马“跨刀”(术语谓助演为“跨刀”)...... 马先生是著名须生,由他来演“大轴”,我想那些听戏的达官贵人们不会急着走,至于职责所在,不敢怠慢的“赶车人”前去套车驾辕的时候,必定是一步三回首,依依不舍,百般无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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