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飯之後,天氣晴好,照常去散步。奧克蘭的夏天日照時間長,晚上八點多才天黑。我們最喜歡的散步路線是出門往左拐,走二、三十米之後轉入隔鄰的街道。那條街的地勢先是以下坡為主的起伏路段,大約十分鐘就走到最低處,然後開始走上坡路。沿坡頂走一段,到主車道左拐繼續走一段,再次左拐進入另外一條與主車道垂直的車道,一直走到與我們家所在的小街夾角的地方左轉往回走,走一個“周天”大約要一個小時。散步的時候向迎面而來的人打個招呼,與院子裡蒔花弄草的鄰居點點頭,彼此都感受到祥和的氣氛。 正走着,妻子忽然問了一句:“我們的‘國家領導人’到倫敦了嗎?” 我一邊耳孔里戴着耳機在聽香港商台的“在晴朗的一天出發”,反問道:“習主席不是剛訪問過嗎?又有一撥?” 妻子笑着說:“是我們家的那一位。” 我這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我們的女兒。於是回答她說:“早着呢,一點多才起飛,這會兒半路還不到呢。” 把女兒稱之為“國家領導人”有一個典故。話說四、五歲的時候,女兒還生活在廣州,有一次小姨逗她,叫她長大了去參選“香港小姐”,她小嘴一撇說:“我不當香港小姐,我要當國家領導人。”引來滿屋子大人一片鬨笑。她的這個偉大志向從此就在親屬間流傳不散。雖然當她長大之後曾經鄭重地說明那是兒時的戲言,當不得真,別人由於她大學裡選修的是哲學和政治,總覺得她初衷未改。大學畢業前,她表示過希望能到外交部工作,但是沒能如願,卻被統計局羅致,從事行政管理工作。兩年之後,她應聘了“國家服務委員會”state service commission 的職位。在 SSC 工作期間,她曾經在某一年的“全國高級公務員年會”上當司儀。與當時的外交部長交談的時候,她說起當年曾申請外交部的職位,可是落選了,外交部長的回應是“外交部的工作特點不在於即時見效,往往需要有足夠的耐心才能看到效果。”又過了差不多一年,外交部有空缺,女兒又去申請,結果這次被錄取了。女兒在外交部的工作與外交事務無關,主要是行政管理上的規劃和檢測。 上個星期天,她從惠靈頓飛來奧克蘭,在家呆了幾個小時,接着就飛往島國薩摩阿。她的這次出差是到幾個駐外使館去了解他們的工作環境和行政規劃。第一站是薩摩阿,在那裡呆三天,星期四晚上返回。在奧克蘭休息兩天,周日下午又要啟程飛倫敦,然後是阿姆斯特丹和東京,為時兩周多一點。這樣緊密的行程之前,本應好好休息,她卻花了一天多的時間為了周六晚上新西蘭“太鼓節”NZ Taiko Festival 2015 的演出作練習。 女兒從小就顯示出對音樂的興趣和領悟力,雖然沒有經過訓練,她的音準和節奏都掌握得很好,最大的毛病是喜歡篡改歌詞。譬如梅艷芳的《壞女孩》裡有這樣一段“Why Why tell me why ,夜會令禁忌分解,引致淑女暗裡也想變壞。”女兒唱出來卻成了“Why Why tell me why ,夜會令禁忌分解,有理無理也得變壞。”我指出她唱錯了,她一笑置之,下次還是照自己的版本唱。四年級的時候,她忽然說想當歌星。我說好啊,那就問問姑姑的老師林伯伯肯不肯收你當學生吧。我的妹妹嗓子不錯,是中音,當時跟隨歌唱家林祥園老師學唱歌,還經常為林老師的演出作和音歌手。有一次,我們到林老師家作客,我把女兒的心願講給林老師聽。林老師二話不說,把她帶到鋼琴旁邊,要她跟着彈出來的音階試唱。她唱了幾組之後,問林老師:“學唱歌要這樣的嗎?”林老師告訴她那是必須的。她接着說:“不好玩,不學了。”後來,林老師偶爾還會把這樁舊事提起來取笑她。 她也學過一些樂器,多數都沒能堅持。最早學的是牧童笛,那是在小學五年級。開始的時候興趣非常大,每天晚上都要嗚哩哇啦地吹上一陣。小學畢業之後到了新西蘭,一方面要適應新生活,另一方面也是興趣淡了,就沒有繼續練習。我們移居新西蘭之前,每年暑假,她都會回香港和我們住上兩個月。有一年,她說正在學習長笛,還說練習用的長笛是向學校租的。我說那乾脆帶她去買一支,既方便又衛生。她卻反對,說學校的長笛租出之前是經過消毒的,整個學期都是自己在用,不存在不衛生的可能性。另外,也許下個學期她對長笛沒了興趣,那不是白買了嗎?我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也就作罷。果不其然,長笛只學了一個學期又放下了,後來又玩過一陣爵士鼓,時間也不長。上大學期間消停了幾年,沒有再學什麼樂器。工作之後學過一陣子吉他,看到我有一支曼陀鈴,又叫我教她彈奏,卻總是三分鐘熱度。沒想到,四年前接觸了“太鼓”之後,她竟然一直保持着濃厚興趣,參加了惠靈頓的一個團體,工作之餘,經常參加練習,偶爾也有演出活動。學習“太鼓”的第二年,有一次來奧克蘭度假,還抽空去觀摩此地一個團體的活動,並把我妹妹的女兒也帶了去。結果我的侄女、她的表妹也喜歡上了這項活動,周六晚上,兩人都參加了今年“太鼓節”的演出。 “太鼓”在新西蘭是一項頗為小眾的活動,當天晚上的演出現場給我的感覺,充其量是這項活動的愛好者以及他們的親友的一次聚會。不過,根據他們的演出時間表,新年之前,他們還會有四次的演出,將要面對更多的觀眾。女兒出差之後要回到惠靈頓完成工作報告,所以不會參加其後的活動,但是爭取參加除夕夜的演出。我個人的欣賞習慣偏重於旋律,對於“太鼓”這類以節奏和速度的變化以及音聲的強弱組成的樂章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是,來自新西蘭不同地區的表演團體的演奏風格還是各有特點。尤其是除了鼓點,各個團體都很注重動作上的舞蹈性,相當有看頭。演出結束後,女兒詢問我的感覺,我直言沒有旋律的作品終歸難以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來自澳洲的特邀嘉賓 Graham Hilgendorf 和他的妻子 Masae 當晚的演出,更能引起我的欣賞興趣,就是因為他們在太鼓的演奏中加入了日語的吟唱。女兒對我的說法不以為然,她認為通過鼓點的節奏和速度的變化,就形成了特定的氣氛,表達人們驅魔、迎神、喜慶、提升士氣等情緒。我承認她的說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堅持認為“太鼓”這種表演形式,除了日本本土之外,並不能引起廣泛的,持續的關注。 第二天下午,女兒帶着幾乎起了水泡的雙掌和演出之後的滿足展開又一次長途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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