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玲并没有向经理交书面检讨,却交了一张假条。假条的假期大得吓人,不是两天而是两个月。
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经理竟一口应允了。这一点却是谢玲所未料到的,原本以为能拿一下经理好使他收回“成命”,以致不要使自己太矮介椿一截,可现在……
于是,心里在咒那个狐狸精的同时又咒起了蠢猪经理。
林芳和余波分手回来,谢玲正骂得起劲。
“骚货、蠢猪、臭东西……”谢玲一边哭一边摔拣着自己的衣物,床上桌上一片狼藉。
林芳并不知她在收拾行李,一折眉,带上门。
如果说林芳白天尚在同情可怜谢玲的话,那么夜晚介椿对小和尚毫不留情的惩罚已左移了她的情感;虽说手段有点残忍。倘若单就人性而言,林芳当然更欣赏介椿,无论是她的果断、残忍还是刚毅。
谢玲见林芳一声未吭,正如空旷夜晚里单身行走的人失去了最后一盏星光,孤苦中夹着感伤,绝望中带有愤怒。那并不高昂的头颅中瀑出叫人无法想象的污秽。林芳挑了挑眉头,极度的厌恶鄙夷使她咬紧下唇。她真想对谢玲大喝:“别冤枉好人了!”但她的嘴唇只蠕动了几下。
“林妹,我…真的那么讨厌?”谢玲终于改口,眼角上缀有泪珠。
林芳一惊,她猛然意识到谢玲好可怜。那是一种身含缺陷女子所特有的孤苦无助,她瞬息明白了介椿为何对谢玲如此忍让、庇佑。
“不!”林芳坚定地摇摇头。倘若自己是谢玲的话一定更加可怜,她打了一个惊寒,伸手抓住谢玲的手,“别伤心,一切会好的。”
“是吗?”谢玲摇头。
灯光下,林芳见她憔悴多了,一双怯怯的眼睛只有悲哀。
“真的。也许,也许人们并不象你所想象的……”
“……”谢玲茫然。
“人们更倾向于同情你。”林芳好想说说那个受着断腿制裁的小和尚。
“不!”谢玲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叫,“那个臭婊子,那个蠢猪…”
“你呀!”林芳不知是责备还是痛怜,“介椿、她很好。”
“什么?很好?哼,她能不好?占了别人的男人。”谢玲眼里折出恶毒。
“你……”她又想说说夜晚里所发生的一切,然而余波的话又不能不使她揣起十二分的小心。
“千万不要传出去!”
是的,介椿还有哪些大汉都不是好惹的。
“还有那个蠢猪……”
“蠢猪?”林芳脑袋里转了一百八十个弯也没能转出道道。
“他竟然要我向那个贱货赔不是,还、还……”她又哭了。
“还怎么啦?”抑或是本能,林芳追了一句。
“我请了两个月假。他、他准了。”
林芳心下释然;想笑,但到底没有笑出声。谁敢说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壮举?
“那你……”
“我就回去!”谢玲象赌气。
“也好。”
“好?”谢玲的脸色又阴暗了。
“其实,人应当自尊一点。”林芳坐回床上开始脱衣,“要有尤三姐的气节。”
“……”
“有时,人并不一定靠相貌才能取悦人,如乔女。”林芳躺上床,随手将被单盖上。
“……”
“有时你不讨好别人,别人反倒欣赏你。”
“你是什么意思!”谢玲怒目圆睁。
“哦,你误会了。”林芳动动脑袋,本欲闭口不言;但想想介椿想想谢玲的庸弱,又开了口。“我知道你很难过,也许那男的并不值。”
“……”
“他会罪有应得的…其实他已经很丑了。”
谢玲一颤,“你怎么知道?”
林芳并未和小和尚谋面,她凭什么说他很丑?口气那么肯定?莫非…沉默寡言清高孤傲的林芳今晚何缘如此絮絮不休?
“这……”林芳干嘎。
“是你那位告诉你的?”谢玲并不清楚林芳处朋友,只是见她深夜方归,想必是去会“那位”吧。
“别瞎扯!”林芳脸热热的。
“哼,何必假正经!”谢玲哼一声,也没有那份闲心去深究,又去收拾行李。
俩个女人都沉默了。
林芳隐隐感到一种压抑,沉默竟使她难受——这在以前她可是从未有过的。想到谢玲明天果真回去只她一个人面对四壁打发无尽的冥夜时,她又烦恼了。
“不能撤回假条?”平生第一次降下清高,与人商量。
“撤回?这地方我可蹲够了。”谢玲奇怪林芳今晚怎么对她如此关心,这可与她的本性大有悖逆。
“那,两个月后再来?”
“也许就不来了。”
“不来?!”这倒是林芳没想到的。
“难道不好?”谢玲讥嘲道。
“我以前待你不好。”
“无所谓。”这回轮到谢玲大度。
“但我从不坏人事。”
“知道。”
“介椿为人不错。”
“别提那骚货!”谢玲的神经又被触发了。
“唉,女人,难!”林芳感叹。
“只是我。”
“你不知道……”
“我懂!”
“上苍真不该造男人。”
谢玲关上提箱,没吱声。
“也不该造女人。”
谢玲将提箱放好。
“你说呢?”
谢玲白了她一眼,“睡吧。”她没好气的,随即拉灭了电灯。
林芳翻了一个身,终于缄口。
天尚未亮谢玲便匆匆起床悄悄打好被条。临行时在林芳床前站了站,将一把钥匙放在桌上,没声没息地去了。
经理冲罢凉,刚刚带上办公室的门准备出去打打野食,却见一个姑娘急急朝自己走来。那曲曲的短发,大大的眼睛使得老谋深算的经理撇起了微笑。
“找我?”
“嗯。”姑娘有点腼腆,“您有事?”她问。
“哦,不,不。请进。”经理又打开办公室,拉亮电灯。
办公室里面有个单间,那是经理的居室。由于经理夫人忍受不了他胡乱的生活作风,几年前他们离异了,而颇为不妙的名声只能使经理称孤道寡。
姑娘进去,经理似无意间带上办公室的门,将姑娘引向里间。
“坐。”经理指指沙发示意姑娘坐下,手不停地给她沏了一杯茶。
姑娘惶惶然地接过,放在沙发间的茶几上。
经理的目光在姑娘身上圈了圈,移到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有什么困难?”他显得满是关切。
“不……”
“哦——”他笑笑。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内…内招的事是真的吗?”姑娘试探地问。红着脸,慢声细语。
“哦,这个,”经理昂头一笑,“我不是说得明明白白的吗?”
“是,是。那……”
“情况是这样的,上面决定在你们当中选拔一名优秀的。当然,这优秀是我说了算。来充当你们的出纳,掌管经济。三个月后转正式工。”
“那……”
“只要你努力……”
“我……”姑娘似乎有点意外。
“凡事都是人干的吗。你又有什么不可呢?不过,主要是看各人的表现啰。”经理一本正经,他需要的是鱼儿自己上钩。
“那么说我不行?”姑娘有点失望。
“别灰心吗。有什么不行?还有我吗。”经理将头向姑娘撸了撸,两眼透出贪焚。
姑娘心中一动,“真的?”她当然希望这些都是真的。
“那还用说。”经理又想掏手绢。
“可是……你不会忘了林芳吧!”姑娘猛然逼视着他。
“谁说的!”经理一惊。这鬼丫头眼睛倒厉害,但他到底是个老狐狸,“别瞎猜。她不是有一个安闲的位子吗?再说,”经理放慢声调,将胖胖的大手拍拍姑娘托腮的手背,“她太清高了,我们还是少惹为妙。对吗?”
“那,介椿她们呢?”姑娘似乎怎么也不相信这份美差能落到她的头上。
“哈哈,你应该不比她们差。是吗?”
姑娘低头想想,也对。
“那……”
“别急。哦,看,茶可要凉了。”
姑娘只好按下那份急待,端起茶杯浅浅地呷了一口。
“你真能保举我?”姑娘到底耐不住劲,放下茶杯——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好事,要知道这年头转正并不比登天更容易。
“你就放心吧。不过……该怎么谢我?”经理乘机抓住了姑娘的手。
“我会知道怎么谢你。”姑娘静静地抽回手,“但你也必须下个保证。”
“唉,这就难了。”经理装出为难得样子。
“为什么?”姑娘到底幼稚。
“倘若万一不成呢?因为决定权在上面吗。当然,这也许是不可能的。”
“你难道不能给上面的人说说,找找路子?”姑娘恨不得事情马上就能敲定,帮着经理出主意。
“哦,看我。到底是年轻人脑子灵活。”经理恍悟般一拍荒顶,“我怎么就忘了?”
“那,有准了?”
“这……”
“嗯——你就答应人家吗。”姑娘撒起娇来——既然来了也就不能不豁出去。
“好乖乖。别急,别急。”经理心醉了,伸手捏了捏姑娘的脸蛋。
“嗯,不行!”姑娘做得恰到好处,用小手拍开经理的大手,双手摇着他的胳膊,“我要你现在就答应吗。”
“好,嗯。不过……”经理喜得满脸横肉直纵,弓起身。
“我,我谢你不行吗。”姑娘小巧地偎到经理的怀里。
“哦,哈哈。”经理一把搂住姑娘,在她粉脸上亲亲热热地咬了一口,“还是你会办事。”
“你答应了?”
“小宝贝。这还要看你的进一步表现,是吗?”
“老滑头,”姑娘戳了经理一下,“我不怕你赖账!”
“什么!”经理想,我得乘势给点她颜色,不然以后不好收拾,“你想要挟我?”他一把推开姑娘
“不,不。”姑娘秫了,扯圆了双眼失口否认。
“算了吧。我可不愿去背骂名。”经理确乎是个正派人。
姑娘心里恨恨地咒了一句老色鬼。脸上却堆满了笑,“经理别生气,我知道你痛我,是吗?”姑娘又捱到经理怀里。她何尚不知道经理拿她,她想的是千万别半途而废。
“你回去吧。我可不希望人家说我利用职权……”
“都是我不好,是吗?别说求您,就是平时能陪您玩玩也是您看得起。对吗?”姑娘满是柔情,伸手去解经理的衣服。
“你呀,真拿你没办法。”经理“终于”高兴了,一把抱起姑娘。
姑娘甜甜地吻了他一下,心里却恨恨地骂道:老色鬼,上了老娘的船,不怕你不跟老娘走!
事毕,经理方记起什么。“哦,差点忘了,你叫什么?”
“你呀。”姑娘又软软地戳了他一下,“杜琴。好听不?”
“好听。”经理点点头。
“可要记好了,”杜琴嘱咐一句,“别让人,知道吗?”
“当然。”
“我,走了。”杜琴整整衣服,拉开门。
“别忘了常来。”
“……知道。”
望着消逝在院中的身影,经理快活地哼上小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