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下雪了,南来客不由地想起37年前出国途径香港时一位前辈说的话。得知南来客去哪家大学留学,长辈说他儿子原来也在这家大学读本科。“那地方四年下一次雪。” 果不其然,南来客在此地居住的前35年,基本如此。 近几年来变了。 前年和去年都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是二月一号下的。
两年前的那场大雪记忆犹新。大雪骤至,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天寒地冻,电网频出故障,多处断电。幸运的是,虽然南来客所在社区也告急,却是有惊无险,供电一天也没停过。下大雪出不了门,家中有粮有奶有肉有酒有面包,只要水电供应有保障,怎么也能对付几天。去年大雪,人和后院鱼池养的几条锦鲤都相安无事,只是几棵植物冻死了。
今年第一场雪,是趁着夜色在凌晨悄然而至。 随之而来的是停电。平时刮大风下暴雨偶尔也会停电,不过供电充其量两个小时左右就能恢复。 这回一直到天亮还不见来电。
天明,起看窗外,马路对面邻居的屋脊像撒了一层白粉。各家树木朦朦胧胧,满树晶莹剔透。是雾凇 。南来客数年前感恩节游庐山见过雾凇,没想到这种奇观今天在家门口看到了。
过去是下鹅毛大雪,山谷房屋道路树木都是白茫茫的。这次来的是冰。
没有电,室内温度越降越低,好在房子保温还行,温度没降到70度以下。 整个社区照明取暖做饭都靠供电,没有天然气。这一停电,想喝杯热水都不行。 两年前其他社区停电人家的艰辛了这会儿感同身受了。
电脑上不了网,用手机查了一下邮件。互联网供应商通知,所在地址服务出故障,正在抢修。什么故障?不就是停电吗?抢修?用得着吗?鬼影都不见一个。不过人家好歹通知你一声,不像供电公司,总是leave customers in the dark。
正考虑中午是否叫披萨,来电了。 好家伙,停电七八个钟头。
天气预报,晚上会更冷。
室外寒气逼人,温度一直在30度左右徘徊。 暖气机转个不停。 室内恒温70度 但依然感到凉飕飕的。
白天没什么动静。 半夜三更,冰雪再次“随风潜入夜”。 睡梦中被阵阵巨响惊醒。 轰鸣声,用粤语讲,好似“拆楼”。 寒夜里,轰鸣还伴随着阵阵刷刷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屋顶滑落,刷地一个,随即一声炸雷,刷地又一个,又是一声炸雷。 没出去看怎回事。 看了又管什么用?又能怎样? 折腾了半天,五点才再次入睡。 醒来天色已亮。 看看窗外,阴暗的天穹下,山谷房屋都披上了银装。 堆积在屋顶屋檐和树枝树叶上的不是雪,而是一道道冰棱。 树枝上一道道冰棱看上去好像一把把利刃,寒光闪闪。 西窗外,邻居家的几棵橡树的树冠,往日生机勃勃,向天伸展,此刻像被霜打蔫了一样,缩成一团。 下楼察看后院,围墙外的几棵大杉树东倒西歪,有一根枝干不知何时断裂,跨过围墙倒在后院草坪上。院子里的橡树枝干树叶上布满了冰渣,有一枝粗大的树干不堪重负断裂,砸在露台木板上。夜里听到的巨响想必就是树干落地造成的。房屋边上一棵杉树也一头到下,架在露台栏杆上。 一夜摧枯拉朽,后院一片狼藉。不是花落知多少,到下的是几十年的大树啊。 树木有情有义,倒下来居然没砸坏东西。 那刷刷声也弄清楚了,是屋顶屋檐的冰块滑落时发出的响声。 … 一觉醒来,窗外天空云层中露出几丝曙光。 未几,天色大亮。 日出雪霁。 大地如洗,对面人家屋脊上有一道道白流。 是残雪。 树木好像又活过来了,争先恐后伸展枝叶。
望着窗外的雪景,南来客浮想联翩。 想到孤身在外教书时大湖畔十月空中飞舞的雪花,想到当年乘西北航空公司回国探亲在明尼苏达机场转机远眺所见的皑皑雪原,想到辛辛那提大学音乐学院外留着南来客父子俩脚印的积雪道路,想到儿子在家门前堆积的雪人-以及兴奋不已围着雪人汪汪叫的小犬Candy,还想起自己少年时在北京和小伙伴们玩打雪仗,互掷雪球或者用一枝木棍,挑起雪块,木棍望脚上一拍,雪块飞向对方…
想到程门立雪,想到雪夜访普…
还想到祖咏的《终南望余雪》: 终南阴岭秀 积雪浮云端 林表明霁色 城中增暮寒 《全唐诗》此诗题下有小字注:“有司试此题,咏赋四句即纳,或诘之,曰‘意尽’。”
诗人年轻时去长安应考,文题是“终南望余雪”,按规定要写一首六韵十二句的五言长律。诗人写了四句就搁笔交卷了。问他怎回事,诗人说,意思表达完了。 诗人真性情中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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