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我是大学校友和老乡,比我低一届,和我的一个高中和大学同学同来自温州一个以生产汽摩配部件而闻名的富裕村庄,她们来往很多,渐渐地,我们也成了朋友。
她大而凹陷的眼睛,高高的鼻梁,麦色的皮肤,乌黑的披肩长发,苗条修长的身材凹凸有致,如果在多伦多街头见到她,你一定会以为她是个印度美女,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她时的印象。当时,除了惊诧于她的美丽,还感受到她的纯朴和浓浓的乡土气息,只是有点可惜她不懂得如何穿衣打扮,那么漂亮的女孩经常把自己穿的那么艳俗不堪。入学不久,她在学校的周末舞会上邂逅了一个中国美院的男生,他深深迷恋上了她美丽的容颜,而他的才华、浪漫、宠爱和呵护为她开启了一扇她从未涉及过的神秘美好的世界,让她心醉神迷。他俨然成了她的个人衣着顾问,乡村妹子一时间脱胎换骨,仿佛成了时装模特儿。她的美丽加上他的艺术设计,使她越发惹人注目。他给她拍了很多非常漂亮、冷艳的照片。美院的学生是最懂得搞情调的,总能给她带来很多出其不意的惊喜和浪漫。她尽情享受着他的爱情,俨然成了一个骄娇公主,连她的设计图纸作业都是他帮她完成的。在他的宠爱有加中,她度过了她一生中最美好浪漫的三年,直到她先他一年毕业,不得不回到温州的一个县级城市规划设计所工作。
距离没有隔断他们的相思,反而使它疯长。他经常会坐上10多个小时的汽车去看她(那时的交通是这样的,现在4个小时就够了),她也一样,一有假就往杭州跑。他快毕业的时候,她很想他到她所在的县城工作,凭他的摄影技术,即使不找正式的工作,开个艺术照相馆生意也会很好。可是他犹豫了。他知道一个小县城对他的事业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努力去说服她,自己去上海工作。在那个调动还非常困难的90年代初,他说结婚后她可以辞职跟他到上海,做他金屋藏娇的专职太太。她兴高采烈、充满憧憬地告诉我他们的计划。那时的我是看着琼瑶阿姨的小说长大的,深信爱情无敌的魔力,但可能是旁观者清吧,我忍不住提醒她经济上的依赖给他们未来婚姻生活可能带来的种种负面影响。但沉浸在爱情之中的她,哪里听的进去。
他分到了上海的中国纺织大学当老师。他们依然书信往来互诉衷肠,尽管他远不如原来那样频繁地来看她,但他说这只是因为他工作了,不如当学生时那般自由。一年后的国庆节,她兴冲冲的开好了未婚证明,打算给他一个惊喜,到上海和他领取结婚证。可是,他见到她没有喜却只有惊。他躲她,冷淡她,说自己不想结婚,还说他们系主任的女儿在追他。她不相信,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极度的痛苦中,她回到了温州,闪电般地接受了朋友的介绍,不到两个月就和一个人品、工作、家境都不错但只有高中毕业的男孩子结了婚。她说她的心已经死了,和谁结婚都一样,只是到这个年龄了,该结婚了,给父母和周围的人一个交代。她老公老实本份,一个典型的居家男人。他非常爱她,但也怕她。他的平淡和平凡和那位美院的男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很快,他们的女儿降生了。她尘封起过去的伤痛,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还在业余读研究生,拿到了硕士学位。她顺理成章地脱颖而出,成为了研究所唯一的高工。
日子好像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她的伤痛也似乎被工作的繁忙所覆盖,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接到他的电话,她才突然意识到,无论她怎样恨他,诅咒他,他却一直深深地烙在她的心底里。他说他无法忘记她,虽然他后来娶了他们系主任的女儿,而且马上要为人父,他并不爱他的妻子。她才是他今生唯一的爱。她哭了…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保持联系。他或她出差的时候,另一位便会千方百计地抽空飞过去,共度几天如胶似漆的日子,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中。每次回来她都会绝望地整夜整夜地哭泣。她老公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却又不敢问她。
这次我回国见到她,她把所有的这一切对我全盘托出,因为她实在憋得太苦太苦了。她说周围不会有任何人会理解她,但她相信我会,因为我曾经见证过他们最美好纯洁的爱情。
我无言。我能说什么?提醒她那个极端自私、贪得无厌的男人根本不是爱她,他爱的只是他自己?告诉她她有多对不起她蒙在鼓里的老公和女儿,让她悬崖勒马?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因为那个男人是她的命中克星,聊以生活下去的救命稻草。哪怕她知道所得到的爱只是幻影,她依然需要,所以她宁愿去相信那个男人对她说的所有的甜言蜜语,相信他婚姻的不幸和他对她的一往情深。恋爱中的女人的智商是最低的,我的提醒也许能唤醒她的自欺欺人而根本无法帮她解决任何问题,而这,于她太残忍,甚至可能会使她失去生活下去的勇气。我能做的,唯有劝诫她尽量善待她无辜的老公和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