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加拿大后很少用QQ。那天刚打开,就看到一个人头在闪:“小姑姑在吗?爷爷奶奶在我家,想和你视频。”连忙拿出好久不用的摄像头接上,视频中出现了爸爸妈妈抱着大哥的宝贝孙子的身影。小家伙很可爱,可能因为感觉新鲜,一直对着摄像头咿咿呀呀地傻笑,让人恨不能飞过去狠狠亲一口他胖乎乎的小脸蛋。和小家伙玩了一会儿,便开始陪妈妈聊那些家长里短。看得出,爸爸妈妈的身体和精神都不错。“你放心,我们二老都好。什么都不缺,钱也足够花了,下个月还要加工资了呢。看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我们也没什么不满足的了。只是我们大家在一起总是这么热热闹闹的,哪象你们娘儿俩,在那么远的地方,过年也冷冷清清,没个过年的样子…” 我忙打断妈妈的话:“咳,妈,你瞎担心什么啊。我们怎么会冷清呢。我们已经热热闹闹地过过圣诞节了,春节反而没假期,也没有这个气氛。我们不冷清,你倒反而替我们冷清了。好好享受你们的生活吧。看你,都当阿太了,2个宝贝,这个看看,那个玩玩,多好啊。你们把自己照顾好就好了。”“这倒是噢。只是日子过得多快啊,过了年,你爸爸都78,我76 了,不知我能不能活到外婆的岁数。她82岁去世的。恐怕我看不到酷仔的婚礼了…”我的眼睛一阵发热,屏幕上的妈妈变得越来越模糊…
印象中的妈妈,一直都是那么坚强,有时甚至觉得她要强得不象个女人。30多年前,爸爸是一家国营糖厂的厂长,妈妈带领一群家属成立了一个包装制品厂,用糖厂的甘蔗渣造纸、做纸板箱,用糖蜜造酒,工厂被她经营得有声有色,解决了家属们的就业问题。70年代末粉碎四人帮的时候,中国大地上展开了一系列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有人企图通过在妈妈身上打开突破口整倒爸爸,就趁着爸爸被抽调到市里工作组外调的时候以怀疑妈妈有经济问题为借口给妈妈办当时盛行的“学习班”,让她交待问题。我还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端午节的前夕,正值江南梅雨季节,阴雨绵绵的空气里弥漫着糜烂的霉味。妈妈正在家里洗粽叶打算给我包粽子,有人来叫妈妈去一趟。那时我才10来岁,却在刹那间马上敏感到了一种不祥之兆,因为我知道妈妈厂里的会计前几天被“叫进去”了。果真,那天妈妈去了到晚上都没回来…哥哥姐姐都大我蛮多的,早早地离家工作了,没和我们住在一起,而爸爸在出差,我便和妈妈一起住进了学习班。刚烈如妈妈,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和诬陷。她拍桌子和专案组的人吵,并说,如果你们查出我贪污,我愿意以一罚十。但没人理她。至今还记得半夜醒来时,看到妈妈在黑黑的房间里抽烟,红红的烟头一闪一闪的….爸爸出差回来后不久妈妈也回家了,因为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在学习班咳血,住院检查后还发现得了乙肝。那伙人查了那么久,终于什么都没查出来,只好不了了之地让妈妈回来了。这是我幸福童年中最昏暗的一段记忆,现在想起来,依然清晰地记得那灰蒙蒙的天空,和漫漫长夜里烟雾缭绕中妈妈痛苦的脸…
我相信,晚出生20年,甚至10年,妈妈都有可能成为后来中国经济发展大潮中涌现出来的女强人之一。她正直刚强,吃苦耐劳,很有主见和决断力,对外人非常明事理,帮人家分析难题和家庭琐事经常是头头是道,非常有说服力,可是对爸爸和自己的一些家事,包括和奶奶的关系和对哥哥姐姐的婚姻上,她却经常是苛求、固执,甚至蛮不讲理,和爸爸差不多也是吵吵闹闹一辈子,好在爸爸世间难得的好脾气,也谦让了妈妈一辈子。只是对我,她一直是疼爱有加。现在,妈妈可能真的老了,原来的火爆固执的脾气也渐渐变得柔和,每次和儿子通电话,都再三关照他“学习不要太用功哦,要多玩多休息啊!”,搞得我哭笑不得。年轻时妈妈根本不相信任何宗教,最近10多年来却成为了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定期到附近的寺庙烧香拜佛吃斋,求佛主保佑全家安康顺利。哥哥姐姐都很孝顺,去年爸爸妈妈又“晋升”当了阿太,增添了两个可爱的曾孙,除了对我和儿子的牵挂,相信爸爸妈妈也再没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岁月匆匆,人世间的一切恩怨情仇最终都淡化成过眼云烟。妈妈,女儿知道您折腾了一辈子,吃了很多苦,更为我们付出了您的所有,女儿衷心地祝愿您和爸爸在平静安宁中好好安度晚年,尽情享受生活最终给予你们的回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