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柞里子：秦失其鹿（12）
呂不韋的反問本來只是加重語氣的肯定句，可說出口之後，忽然想到：如果趙姬不肯呢？這事兒可是勉強不得。想到這兒，呂不韋起身，對趙子楚道：“我這就去問她一問。”
“不行。”趙姬一口回絕。
趙姬這斷然拒絕的態度多少令呂不韋一驚。女人嘛，難道不都是些趨炎附勢之徒？更何況歡場出身的女人！趙子楚眼看就要飛黃騰踏了，難道趙姬看不出？不至於這麼傻吧？呂不韋心中這麼琢磨。
“有什麼不行？人家子楚轉眼就要貴為秦王了，你跟了他，少不得是個夫人，說不定還會成為王后。跟着我有什麼好？充其量不過有吃有喝。”
話說到這份兒上，呂不韋覺得絕對應該夠分量了。可看看趙姬，臉上依舊沒有欣喜的表露，於是又道：“為把子楚捧到如今這地位，我呂不韋可已經傾家蕩產。同他鬧翻了，你我都得喝西北風。嘿嘿！”
聽了呂不韋的話，趙姬沉吟半晌，方才開口。
“我好像已經有了。”她說。
“什麼有了？”呂不韋聽了，為之一愣。
“每月該來的，這個月沒來。”
原來如此！難怪她斷然拒絕。呂不韋恍然大悟。
“那不是更好麼？倘若為男，那你這王后就當定了！”
生個男兒，就能肯定當上王后？趙姬不傻，她知道並非如此。不過，呂不韋這話，依然令她興奮。況且，生個男兒會大大增加為後的機會，乃是無可爭議的事實。這個，她也明白。既然呂不韋不在乎我帶種跳槽，我還在乎什麼？她想。
倘若趙姬不曾轉念，自己不會由富商的外婦搖身一變而為王孫的夫人自不待言，中國的歷史恐怕也會改寫。何以出此大言？因為趙姬帶過去的種，降生之後，不是等閒的王子、王孫，正是後來自稱始皇帝的趙正。
趙正登基為王之時，趙姬正當虎狼之年，按奈不住慾火中燒，重新投入呂不韋的懷抱。當時的呂不韋已經年逾知天命，頗有些招架不住之感。心思也未必在女人，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流芳百世，日理萬機之外，忙於招攬門客編寫《呂氏春秋》。況且，當時趙正已經十三，不再懵懂，萬一讓趙正覺察，卻如何是好？心中懷著這樣的憂患，干起那事情來，更是力不從心，並且索然無味。
某一夜，呂不韋那話兒竟然舉不起來，令趙姬頓生疑竇。有了風騷小妞？看不上我了？趙姬這麼盤問。哪兒的話，只是近來政務太忙，累了，有些不舒服。呂不韋這麼應付着。懷着幾分羞怯，呂不韋披衣而起，憂心忡忡地離開太后的寢宮。
羞怯，好理解。但凡是個男人，在女人面前堅挺不起來，沒有不羞怯的。為何憂心忡忡？因為呂不韋不敢失寵於趙姬。這時候的趙姬，不僅早已不是他呂不韋的外婦，而且已經成為大權在握的太后。一旦失去趙姬這座靠山，他呂不韋的權勢還不會立即土崩瓦解麼？
嗨！如何是好！呂不韋回到書房，搖頭嘆息。立在他身後的親信舍人某甲見了，小心翼翼地問道：主公因太后而憂？呂不韋回頭瞟了某甲一眼：這傢伙怎麼知道？簡直就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嘛！不過，呂不韋並未因此而怒。恰恰相反，呂不韋十分得意。因何而得意？得意自己有眼光，沒看錯人，看中的親信果然善察人意。
“你有辦法？”呂不韋問。
“聽說隋園從邯鄲請來個新角兒，名喚嫪毐，那話兒奇大，准能令太后滿意。”
隋園是咸陽著名的脫衣舞場，不過，不是為男人服務的所在，是為女人服務的所在。
“你去看過？”呂不韋勒須一笑。
“不錯。不過，主公千萬別誤會，咱可不是那種人。只是出於好奇。”
“好奇？那話兒還能有什麼不同？”
“那人的絕活兒，是用那話兒撥動車輪。主公想想：那話兒得多粗大有力？”
“真有這本事？”呂不韋不敢相信。
舍人甲點頭稱是。
“當真如此，那還怕不能博得太后的歡心！”呂不韋聽了，頓時轉憂為喜。
果不其然！太后微服去隋園親自觀賞鑑定過之後，鳳顏大悅，立即吩咐呂不韋將嫪毐冒充宦官，遣送秦國故都邕城後宮，供太后驅使。自從得了嫪毐，趙姬如魚得水，日夜遨遊，樂不思蜀，早把呂不韋撇到一邊，正中呂不韋之懷。
俗話說：紙包不住火。從二十一年前邯鄲的舊事，直到趙姬的豢養嫪毐為面首，一點一滴，都有人看在眼裡、記在心中、不脛而奔走於閭巷之間。趙正即位為秦王的第八年，趙正之弟、長安君趙成蟜統軍侵趙。趙國通過間諜，令呂不韋才是趙正之父的秘密傳入趙成蟜之耳。
這麼說，秦王難道不應該是我麼？聽了這秘密，長安君先是大驚，接着是大喜。他一向同長他一歲的長兄格格不入，如今他身處前線，大軍在握，分明是天賜良機嘛！這麼琢磨着，他把手下親信三將軍、七校尉召到帳下，面授機宜。什麼機宜？潛軍回咸陽，殺他個措手不及。“他”是誰？趙成蟜沒有說，與會者皆不問，兩下心照不宣。
趙成蟜及其手下自信行動絕對機密，卻不料行至屯留而陷入秦軍的包圍。誰叛變了？誰也沒有。把消息泄露給趙正的，不是趙成蟜的手下，同樣是趙國的間諜。趙國的目的，自然並非支持趙成蟜取代趙正。鷸蚌相爭，趙國才能扮演漁翁的角色。只是趙成蟜不怎麼替趙國爭氣，遭遇秦軍的伏擊，頓時潰散。長安君自殺、三將軍、七校尉，或自殺、或生俘而處斬。倘若蒙驁當時未死，三將軍之中極可能就少不了蒙毅。不從趙成蟜反，難免不見殺於趙成蟜；從趙成蟜反，難免不見殺於正。橫豎是個不得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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