柞里子: 2011的美國:公平社會篇 12月2日柞里子一覺醒來,發現醒得太早。躺在旅館的床上打開電視,趕上MSNBC Morning Joe的女主持同剛剛走進來的男嘉賓親熱擁抱。別誤會。嘿嘿!雖然是一男一女,卻不是那種男女間的“親熱”。為什麼不是?因為男嘉賓是布熱金斯基,而女主持不是別人,正是布熱金斯基之女。 前政要、現政要之女進入電視新聞這一行,如今似乎成了時尚,麥凱恩之女、小布什之女、克林頓之女,一個個都在電視台勾當。布熱金斯基雖然不如小布什與克林頓那麼顯赫,“前政要”這三個字,當之無愧。卡特總統任上,布熱金斯基是國家安全顧問;里根總統任上,布熱金斯基是總統外交情報顧問團成員;老布什總統任上,布熱金斯基是國家安全顧問工作組聯合組長;名副其實的三朝元老。兩個兒子得其餘蔭,先後在克林頓、小布什總統任上的國防部里充任部長助理一類之職。甚至夫人也不等閒草民,乃前捷克斯洛伐克第二任總統之侄孫女。 既然如此這般,社會還有公平性或者說不公平性可談麼? 有。至少身為三朝元老的布熱金斯基認為有。他上Morning Joe這節目要談的正是:美國社會是世界上最不公平的社會之一,比中國還要糟糕。不過,他的根據,自然與前政要、現政要的子女是否飛黃騰達無關。他的根據是什麼?他根據的是Gini Coefficient。Gini Coefficient 亦稱 Gini Index 或 Gini ratio。中文的流行譯名是基尼係數。 所謂基尼係數,是意大利社會統計工作者Corrado Gini定義的一套測量收入分布公平性的統計標準。基尼係數為0,表示收入分布絕對公平,意思是:全民收入皆相等。基尼係數為1,表示收入分布絕對不公平,意思是:全國的收入盡歸一人獨有。 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至於1970,美國的基尼係數大抵徘徊於0.38至0.35之間,走向大致平穩而略趨下。自1970之後,則基本順30度角傾斜上升。至2007年之時,美國基尼係數業已上升至0.45。近況如何?數據缺如。不過,據2008以後的失業狀況推測,基尼係數恐怕不會下降,只會上升。 與其他國家相比,基尼係數等於0.45 究竟把美國置於何地?可以從下面的表格窺見一斑: Country/Overall Rank | Gini Coefficient | 1. Sweden | 23.0 | 2. Norway | 25.0 | 8. Austria | 26.0 | 10. Germany | 27.0 | 17. Denmark | 29.0 | 25. Australia | 30.5 | 34. Italy | 32.0 | 35. Canada | 32.1 | 37. France | 32.7 | 42. Switzerland | 33.7 | 43. United Kingdom | 34.0 | 45. Egypt | 34.4 | 56. India | 36.8 | 61. Japan | 38.1 | 68. Israel | 39.2 | 81. China | 41.5 | 82. Russia | 42.3 | 90. Iran | 44.5 | 93. United States | 45.0 | 107. Mexico | 48.2 | 125. Brazil | 56.7 | 133. South Africa | 65.0 | 這組據稱來源自CIA的數據,見諸http://inlightofrecentevents.wordpress.com/usa-class-warfare-inequality/ 根據這個表格,美國社會的不公平性不僅遠在其他西方經濟發達的民主社會之下,也在推行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中國之下,僅僅略微優於美國人通常蔑視之的墨西哥。 如果社會的不公平性的確能通過基尼係數衡量,那麼,美國社會的確相當的不公平。問題在於:能麼? 以柞里子之見,其實不能。原因何在? 因為基尼係數的立意基礎本身是錯誤的。 什麼是基尼係數的立意基礎? 在同一社會中,每一個人的收入應該相等。 如果社會的收入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像雨水或者陽光,這樣的立意基礎可以成立。問題是:社會的收入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通過人的付出掙來的。收入既然是通過人的付出,通過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的原則分配社會的收入,顯然就比忽略個人的付出而平均分配社會的收入更為接近公平。 不言而喻,更為接近公平並不等於公平。社會的收入固然是通過人的付出掙來的,人的付出卻未必掙來收入,同樣的付出也未必掙來通樣的收入,付出的未必是人力,也可以是財力。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的分配原則之所以並不是公平的分配原則,正是因為忽略了這些。 那麼,什麼才是公平的分配原則?竊以為當着眼於結果的多寡而不是付出的多寡。換言之,創造財富多者多得,創造財富少者少得,不創造財富者不得。這才是公平的分配原則。 不過,這樣的原則雖然就理論而言無懈可擊,倘若實施之,卻不免面臨難以克服的困難。這難以克服的困難在於無法準確衡量結果。為何而不能?因為不是所有的財富都是一目了然的、直接的、可以數據化的。 比如,美國當紅女歌手Lady Gaga 2011年的收入是9千萬美元,棒球明星 Albert Pujols 新近簽署了10年2億5千4百萬美元的收入合同。歌聲與球技可以算作社會財富麼?竊以為可,因為它們為歌迷、球迷帶來歡樂,也為傳播歌聲、球技的行業帶來就業機會。不過,怎麼理性地衡量其多寡?怎麼將這類財富數據化?好像不可能。既然不大可能,也就很難判斷 Lady Gaga與Albert Pujols的收入是否公平。 Lady Gaga與Albert Pujols固然是兩個極端的例子,但社會上性質相同或類似而不這麼極端的例子多如過江之鯽。即使撇開這類財富不談,僅就可見、可觸的財富,比如汽車、房屋、手機等等而言,其價值究竟該值多少?也依然是難以確定。個人的付出,往往只是成就了構成財富的產品的一部分而已。比如,汽車、房屋、手機等等,都不是一個人造就的,其中每一道工序、每一個部件,或每一分錢投資,究竟該值多少錢,更是無法理性評估。 在沒辦法理性確定價值的時候,唯一的公平定價方式,套用一句中國的俗話,就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換成如今的經濟術語,就是“市場價值”。雖然“市場價值”的說法更現代、更切題,卻未必如“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之畫龍點睛。所謂“睛”,就是“願者上鈎”的“願”字。“市場價值”的說法雖然沒有點出“自願”這龍睛,其實是把“自願”作為既定前提處理的。故二者所言,其實相同,並無出入。 以柞里子之見,所謂“自願”,不限於買賣雙方都有選擇成交或不成交的自由,而且包括人員橫向或縱向流動的自由。如果人員的流動受到成文法或不成文法的限制,如果人員的流動因出身、戶籍、種族、年齡、性別等等的不同而遭受公然的歧視,這個社會就是一個不公平的社會。反之,則應當以公平社會視之。之所以強調“公然”兩字,是因為私下的、隱藏的歧視是無法制裁的,因而也是難以避免的。一個公正的社會所能做到的,只能是對於公然的歧視予以法律制裁。 在依據基尼係數而定的公平社會排名榜上,名列前茅者依次為瑞典、斯洛文尼亞、丹麥、挪威、冰島、捷克、斯洛伐克、馬耳他、盧森堡、奧地利、阿爾巴尼亞、德國、白俄羅斯、匈牙利、比利時。就保障選擇與流動這種“自願”而言,這些國家都遠比美國做得更好麼?絕對非是。故曰:基尼係數並不能反映社會的公平性。 固然近來美國的基尼係數確有惡化的傾向,然美國的基尼係數從來就糟糕。糟糕了這些年而乏人問津,怎麼如今忽然成為熱門的話題?這就同上篇論及的占領牆街脫離不了干係了。占領牆街者打出的口號“我們是那99%”所反映的公平概念,與基尼係數所依據者如出一轍,皆為無視創造之多寡、片面追求分享結果之平均的主張。上篇之所以預料占領牆街的行動不會具有意義重大的影響,正是因為占領牆街行動所體現的公平構想,其實是個似是而非之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