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购买房产是实现“美国梦”的一部分,我与家人们在考虑购买住房之初,首先期盼的就是靠近湖畔。于是,人家买房都是先找房产经纪人,我们则是先找地图,在地图上合适的地段里寻找代表湖泊的蔚蓝色,然后在湖边寻找挂牌出售的住房。所以,没有房产经纪人的协助,照样很快就买下了自己心仪的家园。 这是一栋很普通的住房,最令我们满意之处就是站在楼上的窗口眺望,可以看到不远之处那片粼粼的湖光水色。从家门走出,不屑两分钟就来到了宽畅的湖边。 湖,并不大,整个湖面呈不规则的腰子形。湖的南侧紧靠着马路,来湖边散步的人们都将汽车沿着湖边一路排开;湖的东西两侧散落着一些居民住房;而湖的东北角则被一片小树林所环抱,给小小的湖泊平添了几多曲径通幽之感,减少了几分一览无余之弊。 围绕湖边有一条两米多宽柏油铺就的小路,沿着湖边漫步走上一圈,大约也就十来分钟。在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我和家人们常常去湖边散步。看着那平静的湖水和宽阔的湖面,心里的浮躁就会顿时消失,尘世的烦恼也会随风逝去。 我爱到湖边散步,因为我喜欢湖边的浓浓绿意。 湖边覆盖着青草,栽种着绿树。看到它们生生息息,我常常惊叹和感慨大自然各种植物生命力之强盛。 一个夏日清晨,我独自来到湖边。经过一夜的暴风雨,湖面拓宽了,湖水涨高了。湖的北边,那往日来自远方山涧清澈的潺潺细水,此刻却变成了夹杂着泥沙注入湖里的滚滚浊流。湖水的平面早已超越了南边的排水闸,奔腾的湖水就像瀑布一泻而下,发出隆隆的轰响。湖泊的上方漂浮着一股浓浓的水汽,象云、像气、更象雾。草地上、树叶上到处都沾挂着晶莹的露珠。吮吸了一夜充足的滋润,草坪和树丛绿得更嫩、更纯、更浓、更深。就象一群群亭亭玉立的绿衣仙子,昂首挺胸,洋溢着青春的蓬勃生机。 有一天早上,发现湖边的几棵樱花树被车撞伤了,随后来了几位警察。 我好奇地询问湖边的游人“警察来干什么?” 一位老美半真不假地回答说“调查谋杀案!” “谋杀?”我百思不得其解。 “司机谋杀了小树。” “小树也有生命?”我好奇地问。 老美来劲了“哇!树木的生命比你我可强多了............” 可不是吗?湖边的草坪和树丛一岁一枯荣......夏日当空,浓绿的树冠象遮天的巨伞,给树下的草坪营造了一片绿荫。每当我走进树荫底下,就能感受着丝丝清凉,体味阵阵花香......秋风四起,各种树叶相继变色,从墨绿到枣红,从枣红到藤黄,从藤黄到咖啡...... 萧杀的冬天,草地变得一片枯黄,树叶掉个精光。光秃秃的树干直挺挺地站立在湖边,仿佛是船头挺直腰干的桅杆,抗击着寒风的侵犯......春雨过后,桃红柳绿,鸟语花香。嫩绿的青草和树叶又滋滋生长,绿得让人心醉...... 记得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写过一篇散文,题目是《树之赞》,其中写到:“世间没有任何一种事物能象一株挺拔茁壮的大树那样神圣,那样完美无缺。倘若有一棵被锯倒的大树在阳光下裸露着它的那致命的伤口,那你就可以在那鲜亮的树桩----也是它的墓碑上读到它的整个历史;那一圈圈年轮和一个个伤疤忠实地记录着它所经历的每一次搏斗,每一次疾病和每一次痛苦,当然还有全部的幸福。它们记录着它的整个成长过程,既有那饥贫的年头,也有那丰盈的岁月,还有那每每战胜的袭击和回回挺过来的风暴”。(<<译林>>一九九六年一月号) 我爱到湖边散步,因为我喜欢湖边的勃勃生机。 湖里有鱼,很多很多,主要是鲈鱼。来湖边钓鱼的人也很多,而且都需要购买当年钓鱼执照。垂钓者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纯粹为了玩,一种纯粹为了吃。以吃为主的垂钓者将上钩的鱼儿不管大小照单全收;以玩为主的垂钓者,讲究的是钓鱼的姿势和技术,他们钓到了鱼,不管多大一律放回湖里。我则介于两者之间,上钩的鱼若超过一英尺便带回家里或煮汤、或清蒸、或葱烤;否则就送回湖里放生,且等来年“放长线,钓大鱼”。 湖里还有乌龟。有一次,我还看到一只乌龟竟然有脸盆那般大小。在一个风和日暖的下午,我到湖边散步,惊喜地看到湖畔一棵倒塌的树杆上聚集五、六只小乌龟在晒“日光浴”。没等我走近她们又都“扑通、扑通”地去洗湖水澡。我曾在湖畔的草地上多次捡到很好玩的小乌龟,自然是帮助它们回归自然。 湖的中央那块十多米长,七八米宽的湖心岛是野鸭、野鹅的聚居天堂。每年春天,湖心岛上遍布了鸭蛋、鹅蛋。好多小鸭、小鹅在母亲的呵护之下破壳出世。后来,或许是因为超生的缘故,湖心岛的地皮不够用,好多鸭妈、鹅妈干脆就来到湖畔草丛里孵蛋。她们的“配偶”则在一旁忠实守护着,一旦有人走近,他们会发出激烈的叫声驱散赶行人。 刚刚出生的小鸭小鹅是如此的幼小、可爱,却天生就会游水。在两位长辈一前一后的护卫下,丑小鸭们排成一路纵队在水面上缓缓行进。有时,它们成群结队地上岸寻食,长辈则在一边高昂着细细的脖子,警惕地眺望着四周。有时,调皮的狗会向野鸭发动“突然袭击”,这时我就领悟到了“狗撵鸭子”的喧闹。 吃饱的野鸭会挪动着肥胖的臀部,大摇大摆地穿越马路。遇到这种情况,驾驶员只好自动停车,耐心等候。我的一位老美邻居就因“礼让”过马路的鸭子而紧急煞车,导致了一次追尾事故。 与那些叽叽喳喳的成群结队的野鸭、野鹅相对应的,是湖里那头永远孤独的鹭鸶。不知它从哪里来,也不知它在等候或企盼着什么。它永远是鹤立“鸭”群、孤芳自赏。有时它迈动两条又细又长的腿,慢慢地在湖边走动。偶尔,它会突然起飞,在湖面上空优雅地滑翔盘旋,而后又轻盈地降落在湖心岛上,动作和姿态永远是那般典雅和轻柔。 湖边的动物里也有败类,那就是河狸(beaver)。有一段时间,我看到湖边好多小树都被齐根截断了,就连一些大树靠近根部的树皮与树杆也被啃得残缺不堪。后来听说,那是河狸尖锐的牙齿所导致的。 不忍心看到绿树一棵棵地倒下,我给社区委员会发去一封短信---看到湖边的绿树先后死去,不胜伤感。和邻近的社区相比,我们少了一片绿色,少了一抹浓荫,少了一些生机......希望你们对河狸的卑劣行为采取必要的整改措施。 几天以后,我收到了一封短短的感谢信。又过了几天,湖边好些大树的根部都被铁丝网围了起来,为的就是防止河狸继续破坏湖边的绿化...... 我爱到湖边散步,因为我喜欢湖边的融融人情。 一年四季,只要是天气暖和,湖边就停满了汽车,不少人在湖边散步、慢跑、垂钓、溜狗、骑自行车。尤其是到了黄昏,夕阳给湖面上撒下了一片金色,湖面上波光鳞鳞,那份安祥与平和让人感受到阳光的明媚、空气的清醒和湖水的宁静。 湖边的游人有胖的瘦的;有男的女的;有大人小孩;有白人黑人。即便同是亚裔,也有华裔、韩裔、越裔、印度裔......大家互不相识又互相友好,迎面走过或点头一笑,或打声招呼,就象是早已认识的好朋友。 遇到炎日酷暑,树荫底下偶而会出现一个小小的摊位,几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在那儿卖柠檬水,看着他们那种活泼可爱的神情,与其说在做生意,不如说是在“玩家家”;偶而,茶水摊也会吸引个别的过往行人,他们与其说是买杯凉水消暑解渴,不如说是加入游戏的行列,增强游戏的气氛。 有一天,我看到一群身穿同样汗衫的男男女女低着头在湖边寻找着什么。 我好奇地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找垃圾”...... 原来,他们是一个义务的环境保护团体,自愿来这里收集每一个烟蒂、每一片纸屑、每一只塑料袋。看到这些志愿者们的专注神情,我深感自愧不如。他们比我更懂得珍惜自然、珍惜绿意、珍惜这片湖光山色。从此之后,每次去湖边钓鱼,我都带有两个塑料袋。一个用来装钓到的鱼儿,一个装顺手捡到的湖畔垃圾。其实,湖边的垃圾实在是不多,绝大多数的游人都会自觉地将垃圾丢进湖边的垃圾筒。好多溜狗的主人们也都拿着塑料袋,随时收集狗的排泄物...... 为了保护湖边的自然环境,社区经常对湖的四周进行维护保养。建筑工人们在湖畔铺上很大的塑料布,再压大石块,然后铺上泥土、撒上草籽。几天以后,嫩绿的小草破土而出,一片新的绿地便盎然而生。 我知道这种工程称为“水土保持”,可以防止泥土流失,防止泥土陷入湖中,防止泥土流入下游......我也知道,正是这些细小的工程,保护着湖、保护着自然、也保护着居民的身心健康。湖,是属于居民的,只有当居民热爱湖、珍惜湖、保护湖。湖,才能为居民奉献清澈的湖水和清新的空气。 当然,湖里也有淤泥,湖里也有浊流,湖边也会发生令人失望的事情。在美国生活了二十多年,我唯一遇到的一次种族歧视就发生在湖边。 那天我散步走过湖畔的木桥,木桥很短也很窄,只容一人通过。一位七八岁的黑人孩子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抢在我前面冲过了木桥。当我踏上木桥之际,一位五六岁的白人孩子骑车冲到了我的身后。 就在我穿越木桥刚刚准备给孩子让路之际,只听见前面的孩子在大声呼唤“你为什么还不跟上?”身后的男孩回答说“我被一个愚蠢的中国人挡住了!”(I am blocked by a stupid Chinese)。话音刚落,路边一位遛狗的看似西裔的年轻人立即厉声说道“不许这么说!”(Don't say that!) 孩子没有言语,伸了伸舌头,骑车急驶而去。 这是我在美国生活二十余年唯一遇到的一次明显的“种族歧视”。当时的现象非常“有趣”,简直就是美国社会现实的缩影。四名路人分别是白人、黑人、亚裔与西裔。它表明在多民族、多种族共同生活的美国,有人随时会遭遇种族歧视,但也有人随时会主动站出来,制止种族歧视的蔓延滋生。 99年的年底,我回上海探亲......回到美国的第二天清晨,时差反应还没有恢复,早早就醒了。起身、沐浴、更衣,然后就便一头扑进了风雪过后的晨曦。 树上、路上、房顶上、草地上,银装素裹,到处覆盖着晶莹的白雪。湖边的小路上还没有一个身影,积雪的路面上也没有一行脚印。湖畔很多居民的家门口都布置着节日的彩灯和花环,呈现出一片节后的宁静与祥和。 绝大部份的湖面已经雪压冰封,几十只没有飞去南方躲蔽严寒的野鸭野鹅,围绕着那一小片没有结冰的湖水,游荡着、戏耍着、欢叫着。 哇!象我一样,它们也舍不得离开这一小小的湖啊...... 原稿写于2000年早春 修改于2010年盛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