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永图此时瘫坐在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显然是被李兆鸣点了穴道,李兆鸣手里握着一把新的飞刀,刚门时温润宁静,顾盼含情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凛冽,向大厅内众人迅速一扫,每个人立时便觉得被他看在眼里。几个带枪的武官头上不禁冒出了汗,赶紧挤出人群把枪交了出去。
李兆鸣向站在不远处的龙海心点点头,柔声道:“大哥,请你也把枪交出来。今天的事小弟决心和平解决,只要诸位配合,同盟会保证诸位性命无虞。”
“啪”地一声,龙海心把腰里的手枪扔在地上,看向李兆鸣的眼睛却似要喷出火来:“李兆鸣,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小人!你拿了大清的公帑出国留洋,不但不思报效朝廷,反而参加乱党,杀人放火,犯上作乱。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却利用我妹妹的婚礼劫持朝廷命官,发动叛乱。今日你我之间恩断义绝,我劝你赶紧放了我父亲投案自首,不然哪天落在我手里,我定要亲手将你万剐凌迟!”
李兆鸣的眸间掠过一丝痛楚,声音却平静如常:“大哥,我们的私人恩怨,可以留待将来了结。知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大厅已经被我党同志包围,太原新军也已经发动起义,大局已定,大哥若是负隅顽抗,对谁都无益。”
“你说什么?”倒在椅子上的龙永图终于喘过一口气来,听见说新军起义了,脸色变得比刚才还难看。
李兆鸣向他点点头:“龙巡抚,推翻满人腐败专制政府,建立民主共和国是人所共识,太原新军已由我党控制。在令爱婚礼开始的时候,新军已经宣布起义。你是山西一省之长,向来爱民如子,如果不想看着同胞自相残杀,就请命令太原八旗守军放弃抵抗,顺应时势,宣布山西独立。”
话音刚落地,一个穿六品武官服色,混身是血的大汉便被推了进来,分开众人上前跪在龙永图面前道: ”巡抚大人,新军和八旗军打起来了!新军现已控制了南门!”
“为首的是谁?”听说新军真的起义了,一向老道的龙永图也不禁大惊失色。
“回巡抚大人,为首的是新军第二军标统陈西陵。”
龙永图还待要问,却从眼角里撇见龙海心突然将袍角一掀,飞快地抽出一把手枪,举枪便向李兆鸣瞄准。“海心!”龙永图大喝一声想要阻止,可惜为时已晚。几乎在同时,站在龙海心对面的一个青衣革命党小伙子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他。龙永图脸上刹时苍白如死,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啪,啪”两声清脆的枪响,众人只见李兆鸣向后退了半步,一手捂住右胸,举枪保护他的小伙子肩膀上插着刚才他手里那把飞刀,射向龙海心的一枪便打偏了,龙海心毫发无伤,拿着冒着青烟的手枪愣在地下。
人们一时愕然,直到一个浓眉大眼的革命党小伙子扑到龙海心身上夺了他的枪,一顿拳打脚踢之后才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龙忆梅惊叫一声,浑身颤抖着就要向前冲去,杨正非见状不容分说,拉起她向后堂就走。见她仍挣扎着不肯走,李兆鸣手捂胸口看向愣在一边的唐韵秋,眼睛里满是祈求的神色。唐韵秋红着眼圈点了点头,回身和杨正非一起把龙忆梅拉进了后堂。
李兆鸣胸口上的血晕渐渐扩散,脸上也失去了血色。
“龙巡抚,”他转身看向椅子上脸色灰白,汗如雨下的龙永图:“我说过今天的事情尽量和平解决,只要你配合,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令公子。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不仅作为同盟会的代表,而且作为你的亲人…你刚才可能已经认出我来了…” 他的声音已经低弱下去,即使站在近旁的几个人,也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语。
“你,你是林子祺…”龙永图又上下打量了李兆鸣一遍,颤声道。
“舅舅,我是森儿,林子祺和龙永慧的儿子。你是否还记得我爹临死前求你的两件事…”
说到这里,李兆鸣似已支持不住,身子一软,便双膝跪倒在龙永图的椅子前面。刚才制服龙海心的小伙子便是和李兆鸣一个行动小组的梁振声,见状连忙俯下身子想把他扶起来,李兆鸣咬紧牙关向他摆摆手, 梁振声只得退后。
李兆鸣提了一口气, 继续说道:“舅舅,我劝你不要逼你的亲人们自相残杀,也不要逼你的同胞们自相残杀。请你…请你命令八旗守军放弃抵抗…”
“森儿!你…”龙永图被点了穴一动不能动,声音却在剧烈颤抖:“你长得像你父亲,性子也和他一样刚烈…我们龙家欠他太多…今天海心又欠了你一条命…”
深吸了一口气,龙永图突然抬头大声喝道:“查志诚!”
太原总兵查志诚左右看看,见没人反对,连忙挤出人群快步走到龙永图面前,躬身道:“属下在。”
龙永图大声道:“查总兵,你去传我的令,命太原八旗守军停止和新军作战,原地待命。”
见查志诚仍愣在那里,龙永图接着道:“你不必担心。这是我的决定,今后朝廷若是追究起来,有我顶着。”
李兆鸣扶着梁振声吃力地站起身来,守在内堂门侧的一个店伙打扮的中年人忙三步两步赶过来扶住他问道:“兆鸣,你怎么样了?”
“之江,我…”话才说了一半,一大口鲜血已经从嘴里涌出。
“兆鸣!”梁振声先慌了神,连忙伸手用袖口替他去擦。李兆鸣摇摇头,眼神已经散乱,随着“叮”的一声轻响,手中的飞刀掉在了地上。
“之江…我不行了。这里你负责…派人陪查总兵去…”话还没说完, 人已经缓缓从梁振声臂上滑下,无声地倒在了地上。
旧历九月初六晚上,龙永图的山西巡抚衙门改成了革命党临时指挥部。衙门大院内灯火通明,人马嘈杂,川流不息;大厅里情况也好不了多少,衙门口虽有穿着新军服色的军人把守,一大群各色人物还是不知用什么办法混了进来,正吵吵嚷嚷聚集在大厅门口等着见陈西陵。自从上午李兆鸣在婚宴上劫持龙永图,劝说他通令太原八旗守军缴械投降,太原的局面已经由革命党人的新军控制,同盟会下午亦发出通电,宣布山西独立,陈西陵被任命为山西省临时政府的负责人。
陈西陵坐在龙永图的雕花太师椅上,面前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堆满了等待他签署的文件,周围十几张嘴分别说着不同的事情,此刻他最羡慕的人就是和儿子女儿一起被关在后堂的龙永图了。
“啪”地一声,一把手枪突然扔在陈西陵面前,陈西陵惊得从文件上抬起头来,正在吵嚷的众人立时都噤了声。
“陈西陵,枪交给你了,我不干了!” 手枪的主人是一个黧黑脸膛,浓眉大眼的小伙子,学生装上血渍斑斑,陈西陵认得他是西关庆源客栈老板的儿子,被派去照料受伤的李兆鸣的梁振声。
“振声,你这是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手枪走了火,是会打死人的?”一向沉稳的陈西陵也发了火。
“好啊。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正是为君之道啊。你怕把你周围这些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人打死,今天拼了性命换来山西和平光复的人都快死了,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陈西陵心头一凛:“李兆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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