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前对话
圣诞早晨,拆完礼物,我和女儿带上一束花,去墓地看望一位去世六年的长辈。
静静地鞠完三躬,女儿开始说:“死后永远躺在这里教人想着发怵。我(的骨灰)将来要撒进大海。”
我们两口子的事儿还没着落,她倒挺积极,先想她自个儿了。我对女儿说,“我和(你)爸爸也这样想过。可是,你若想看看我们,上哪儿去呢?”“去海上。把花撒进大海。”我知道这个问题有点多余,对女儿,这是个不成问题的问题,太小儿科。
我接着说,有人把骨灰撒在空中,甚至想撒向太空。女儿顿时来了精神,“Yes! If you want, I can throw you away, when I am sky-diving.”高空跳伞一直是女儿一生必须完成的心愿之一,把我们生命的最后痕迹交在她手上,和她的凌空志向一道,于大地苍茫之间,化作永恒。...... 想想,觉得挺不错。我开心地笑着:“Ha, ha, throw us away?! ... 不过,还挺浪漫的,我和爸爸商量商量。”
其实,骨灰撒在空中,总是以某种物质的形式游荡在活人的头上,恐怕有点招人嫌。抛入大海,饲养鱼虾,其环境效应和可行性都不差,倒是值得考虑。女儿说,她要把我们的葬礼办在游轮上,然后把我们撒向大海,她出钱为朋友们买游轮票。“呵,还挺大方。”我心里这么想,嘴上提醒说:“你要知道,办个丧礼有很多地方要花钱的,不只是每人几百圆船票的事。”“Oh, yea. That's true.” 女儿好象听明白了,若有所思地说。
我告诉女儿,我是不赞成死后还要破费的。留着钱你们活人用才有点价值,你要是不用,有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可以用呀。女儿说,葬礼是为大家提供一个回忆和追思的场所,是活人的需要。我想了想,此话有理。这辈子缘了不少亲人,交了许多朋友,总不能一走了之,连声招呼都不打。
“不过,”我说,“我很希望参加我的葬礼时,朋友们是轻松幽默的,甚至是谈笑风生的。”说归说,我知道中国人决不敢这样,怕大逆不道。这一点,女儿骨子里还是很中国的。我让她带头轻松点、笑出来,她说,“我可不能,人家一定会说我是个坏女儿。” 稍停,女儿又说,“其实,在那种气氛下,是不会有人笑出来的。”她的话何尝不是事实?!要不是我真的参加过这样“轻松幽默,谈笑风生”的葬礼,我也决不会想到,人死了是可能与朋友们用微笑告别的。
“你告诉‘发言’的朋友,尽量想想我做过的蠢事,说过的傻话。”我说得有些急火火,但是认真的。女儿笑我,我也大笑,我们都知道自己在痴人说梦语。
就是有点不甘心,想试试。中国的“死”文化,就不能变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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