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鹏还记得,某一天午饭的时候,他坐在靠墙的一张饭桌旁吃饭,有几个同班同学却端着搪瓷饭碗挨墙站着边吃边说笑。他们先是谈论挂在“艳芳照相馆”临街展示窗里,《七十二家房客》里“阿香”的剧照是怎样的美丽清纯,然后以“阿香”为标准给班上的女同学打分。田鹏对于这类话题素来不感兴趣,不过他们毫无顾忌的议论还是断断续续地飘进他的耳朵。最后这几个家伙评选出班上最漂亮的女同学是王仁美,以“阿香”为100 分的标准来说,王仁美能达到 92 分。结果出来之后,他们之中的一个忽然说了一句:“你们这帮家伙真他妈色!”
这话一出口就招来一连串的反击,一个说:“你他妈不色,刚才不也兴致勃勃?”
“是啊!别看你没开腔,不过你一直都在淫笑,就你他妈最色!”
忽然有一个同学大声地说:“不对不对,最色的是‘小老头’利国桢!”
几个家伙看到利国桢正走近他们,于是一起指着他说:“对对对,最色的是利国桢!”
利国桢听到自己的名字,停下脚步问:“你们叫我吗?有什么事?”
其中一个同学说:“我们认为你是班上最色的男生!”
利国桢一脸迷茫地说:“为什么是我?”
“你不色为什么要碰人家的胸?”
利国桢满脸通红,低了头说:“我不是故意的。”说完急急地走了,留下后面几个同学的一串笑声。
那几个同学说的是几个星期之前,发生在利国桢和王仁美之间的一件事。
那天是期中考试最后一科,利国桢把已经完成的试卷再检查了一遍就准备交卷。他把椅子轻轻地往后挪动,双手轻按书桌正要站起来,耳边听到后面也有移动桌椅的响声,于是放松双手,继续坐在位子上。过了一会儿,后面的同学没有动静,他就果断地把右脚往过道上伸出去,脚尖一使劲,右肩向上一耸站了起来。伴随着一声“哎呀!”的惊呼,他感到自己的右肩撞到了什么东西,回头一看,站在他身后的是王仁美,右手正捂着左胸,课堂里似乎还有些刻意压抑的笑声。利国桢吓得脸色煞白,马上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子,半天不敢动弹。下课之后,利国桢一直揣揣不安,不知道事情会怎样发酵。他多次偷偷观察坐在他后排的王仁美,只见她若无其事,平静得很。捱到放学,利国桢没有像平常一样赶紧回家,他坐在座位上摸摸这,弄弄那,直到王仁美经过他的身边走出课室,他马上追了出去。在大楼的拐角,利国桢追上了王仁美,轻轻地叫了一声。王仁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带着询问望向利国桢。利国桢不敢与她对望,把紧紧握在手中的纸条往王仁美手上一塞,低着头跑了。王仁美有点莫名其妙,于是想把利国桢递过来的纸条打开来看个究竟,没想到身后伸出来一只手,一把将纸条抢了过去。她转身一看,身后品字形站着三个同班同学,护住把纸条抢到手的叶晓凌。叶晓凌展开纸条一看,顿时瞥了一下嘴说:“嘁!我还以为那书呆子写的是情书。”
说完把纸条给其他三个同学传阅,最后才交回王仁美手上。王仁美看那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六个字:我不是故意的!王仁美微微一笑,对叶晓凌几个人说:“他是个老实人,你们就不要再取笑他了。”
说完把纸条撕成碎片,捏在手心找了个角落扔了。过了几天,利国桢递字条这件事还是被传了出去,很多同学们知道了。有一天,几个男同学在课室里打打闹闹,走到利国桢的书桌旁的时候,其中一个推撞了另一个,被撞的那一个说:“你为什么撞我?”
那个撞人的就捏了嗓子说:“ 我不是故意的!”
那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利国桢还是低声回应:“我真不是故意的。”
王仁美那一年也没考上大学,和利国桢等同学一起下了乡,在农场里呆了十多年,后来招工回到省城,在工厂里干到退休。今天的聚会就是由她来安排,她挑的这酒家靠近地铁站,有大的包厢,避免了人多要分桌的不便。她就坐在包厢里靠近流理台的位子上,为的是方便向包厢服务员小梅作些必要的提示,充分显示出她处事的细心周到。她头上的缕缕白发和眼角的皱纹使人感受到岁月的无情,但是她的脸仍然端庄秀丽,笑起来两颊浅浅的酒窝透出一些俏皮。
王仁美出生在紧挨着省城的一个大镇,当时父母在镇上开着一家小杂货店,记忆中,爸爸经常外出,听说是到别处采办货物,店里常常只有妈妈和她两个人。爸爸每次回家都会给女儿带一些别处的零食和小玩具,因此对于爸爸常常不在家,她也不很在意。可是,在她五岁那年,爸爸一次外出后却再也没有回来。小仁美有时会问妈妈“爸爸去哪里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妈妈总是说“该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仁美就不再问这个问题了。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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