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趙住的是一幢兩層的別墅,樓下有一間房間給 Maria 用,但是過去一年多里,Maria 絕少在別墅里留宿。有數的幾次留宿都是因為別墅晚上有活動,活動結束太晚,Maria 才留在別墅里過夜。否則,等小趙吃了晚飯,她把鍋碗瓢盤清洗完畢,就會離開別墅回家。小趙覺得那很正常,那是她的休息時間,她可以自由支配。自從和小趙發生關係之後,Maria 在別墅過夜的次數就多了起來,不過她一般不到自己的房間裡睡,而是鑽進小趙的被窩裡。剛開始,小趙有點困惑。他想,自己與 Maria 之間並沒有足夠的精神溝通,自己也沒有娶她為妻的打算,純粹為了滿足性慾的性行為是不是不道德呢?他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傾訴,只有和阿祥說。阿祥雖然比他年紀小,這方面的見解卻頗為老到。阿祥說,當地人對性的態度首先是享受,只要不涉及暴力脅迫,不是婚外情,一般不會有人非議。阿祥還對小趙說,不要以為一個女孩子和你發生了關係,她就成了“你的人”,實際上她還是一個自由人,只要她樂意,她也可以和其他人發生關係。反過來,你也擁有同樣的自由。事態的發展印證了阿祥的說法,過了一段時間,Maria 在別墅過夜的次數漸漸少了,經常又是晚飯後就走,不過走之前都會問問小趙還有沒有什麼事?要不要她留下?小趙基本上不會主動要她留下來,她也就開開心心地走了。後來阿祥說 Maria 有了一個新男友,小趙也不太在意,仍然能保持平常的心態,那應該歸功於阿祥的開導。
有一個晚上,小趙在工作坊里消磨了幾個小時,回到房間裡看武俠小說,Maria 急匆匆走進他的房間,一臉慌張。小趙急忙問她發生了什麼事?Maria 氣喘吁吁,斷斷續續地說出一個壞消息。原來,當晚和朋友到酒吧喝酒,偶然聽到鄰桌几個人說話間提到小趙的名字,於是留了神。原來那幾個人分屬本地和外地兩個幫會,不知道通過什麼途徑得知小趙近日來了一批貨,準備下手搶,Maria 於是對朋友說有點不舒服要先走,趕回來通知小趙早作防範。小趙聽了 Maria 的話,沉思了一會兒,告訴她說自己會採取措施,叫她不要擔心。然後到內間保險箱裡取了一筆錢給 Maria,讓她先回家,並吩咐她最近不要到別墅來,等他的通知再說。Maria 走了以後,小趙馬上把來貨中比較貴重的貨物取出來裝到行李箱中。再把阿祥找來,讓他陪自己到大約 20 公里外的明加蘇市,並且吩咐阿祥不要對家裡人細說去哪裡。阿祥看到小趙一臉凝重,忙說不用跟家裡說,他經常不回家也沒跟家裡說,都習慣了。20 公里的路途沒一會兒就到了,兩人找了一間比較好的酒店住下,還不到午夜。
住下以後,算一下時間正是香港接近中午,於是給洪老闆打了個電話,向洪老闆詳細作了匯報。洪老闆叫他第二天就轉移到首都亞松森,找一間比較好的酒店住下,把東西寄存在保險箱等通知。隔天小趙讓阿祥返回斯特羅斯納城,自己奔亞松森而去,再次叮囑阿祥不要對任何人說起自己的行蹤,阿祥一一答允。亞松森是南美洲歷史最悠久的城市,由於曾經是西班牙的殖民地,保留有許多西班牙風格的古建築。“亞松森植物園”內遍植奇花異草、名貴林木,離亞松森四十多公里,還有一個馳名世界的伊帕卡拉伊湖,巴拉圭人稱它為“藍色的湖”,如果不是心中有事,小趙真想好好地遊玩一番。每天百無聊賴地等待來自香港的指示,令小趙很鬱悶,卻沒有更好的辦法。幸虧四天后,洪老闆通知他,事情已經擺平,小趙可以返回斯特羅斯納城,按原計劃處理所有的貨物。得知小趙回到斯特羅斯納城,阿祥和 Maria 都非常高興,慶幸一如往日的好時光又回來了。沒想到,兩個月後,小趙接到洪老闆的通知,說是要暫時關閉巴拉圭的辦事處,叫小趙把手頭所有事情處理完畢就返回香港。經過一年多來的相處,彼此都有了感情,阿祥和 Maria 對於小趙的離開都感到惋惜,一再跟小趙說希望他有機會回來看望他們。小趙的直覺告訴自己,重回巴拉圭的可能性非常低,卻不想掃了他們的興,只好一一應承。
飛回香港那長長的旅途上,小趙回顧過去那一年多在巴拉圭的經歷,真好像是做了一場夢。他毫不懷疑洪老闆開拓南美市場的雄心,而且過去的一年多的具體經營也見得到成效,突然叫停必定有不得不停的原因。自己只是一個打工仔,自然不可深究老闆諱莫如深的事情。雖然離開只不過是一年多,走在香港街頭上卻有些陌生感,原因是高樓大廈太多人太擁擠。斯特羅斯納城號稱巴拉圭的第二大城,與香港比起來卻好比是一個稍大的市鎮。洪老闆聽取了小趙的工作報告,肯定了他為公司所作的貢獻,尤其對他在面臨危機時的表現大為讚賞。洪老闆讓他先休息兩個星期,到時再安排他的工作。小趙先去探望了師傅、師母,又給“表姐”和她的女兒送去禮物,講了自己在南美的一些見聞,還和他們一起去“飲茶”、吃飯。兩周之後,小趙返回公司報到,洪老闆告訴他,公司暫時沒有新的計劃,如果他願意,可以先返回車間繼續原來的工作,以後有機會再說。小趙於是重操舊業,回到車床前車錶殼。
有一天下班回家的途中,小趙在巴士上看到一則“招請車長”的廣告,說的是巴士公司招聘司機,還提供培訓,小趙心頭一動。他想,巴士公司屬於經營公共事業的大公司,按照香港法例有盈利保障,是穩賺不賠的買賣,不會倒閉,而且還有退休金。相比之下,洪老闆的私營公司就顯得沒有優勢,於是打算去應聘。小趙把自己的想法向師傅說了,師傅覺得想法不錯,可以試試,小趙隔天就去報了名。過了一段時間,巴士公司接受了小趙的申請,小趙就辭去了工廠的工作,到巴士公司接受培訓,然後就當上了“車長”,也就是巴士司機,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巴士司機的工作很有規律,收入也算不錯。當上巴士司機的第二年,經人介紹,小趙與一位來自大陸的女孩子結了婚,養了三個孩子,生活相對於巴拉圭那一段日子自然是平淡得多,卻是非常的平靜安穩,因此他經常用明代詩人張方賢的詩句自況: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長。剛結婚的時候,由於妻子阿娟的保守拘謹,小趙偶爾會想起在巴拉圭時與 Maria 的親密接觸,隨着時間的推移,對 Maria 的印象也漸漸淡了。
病房門外再次響起了腳步聲,看看吊瓶里的藥液也接近見底,估計護士也是時候進來處理了,這時候,他最希望見到的是妻子阿娟跟着護士進到病房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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