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吳君，剛屆而立之年，比我年輕一半有多，所以我稱其為小友算不得托大。但是說到當義工的資歷，吳君卻比我多了若干年。吳君做義工的經驗使我得有借鑑的助益，減少了摸索過程中可能走的彎路。除此以外，吳君興趣廣泛，是一個很好的談伴。有一天，我們閒談中聊起日本的東京橋，我說到之所以對那道橋感興趣是由於讀了日本當代推理小說家東野圭吾的小說《麒麟之翼》。在那本小說里，作者詳細地描述了日本橋周邊的神社、餐館和商鋪，堪稱文字版的浮世繪。吳君隨即問我是否看過東野圭吾的另外一本小說《白夜行》？我記得看過一部同名的電影，但是印象並不深刻，也沒注意到是否改編自那本小說。吳君說《白夜行》小說面世之後，在日本先是被改編成舞台劇和電視劇，其後又由韓國和日本分別拍成電影。

我回家之後，在電腦硬盤上找到所看過的那部《白夜行》，原來是韓國人拍的版本，重看了一遍，還是不覺其佳妙。於是從小說文本看起，接着看日版的電影，最後才看電視劇。

《白夜行》故事的主要人物有三個，男主角桐原亮司，女主角雪穗。第三個主要人物是刑警笹垣潤三，二十年間，他鍥而不捨地追查一宗兇殺案，過了刑事追溯期仍不放棄。就是那宗兇殺案把這三個人串聯到了一起。

桐原亮司的父親桐原洋介是一家當鋪的東主，在亮司念小學五年級的時候被發現死在一幢廢棄的建築物中，死因是被人用刀刺殺。兇案現場門窗緊閉，符合密室殺人的定義。經過刑警的調查，逐漸證實桐原洋介有孌童癖，死因可能與此有關，但一直未能破案。亮司學習能力很強，熟悉電子機械的原理及操作，擅長分析和策劃，並喜歡剪紙這種技藝。他有一位同年好友西本雪穗，在另外一家小學就讀，當時也念五年級。亮司很早就離開了自己的家獨自謀生，他當過男妓，做過翻版電玩程序，還製作過假提款卡，盜竊、出賣過商業情報，但是一直沒有被抓到。

西本雪穗的父親很早就去世了，她與母親西本文代同住。母親在餐館打工，收入有限，家境貧窮，據說西本文代因為經常典當而認識桐原洋介。雪穗喜歡看書，她最喜歡的小說是《飄》。雪穗與亮司在社區圖書館認識，兩人成為朋友。

桐原洋介命案發生之後，警方一度懷疑西本文代是兇手，但是她有很明確的不在場證據和時間證人。警方也曾懷疑與西本文代有來往的雜貨商寺崎忠夫，卻找不到確切有力的證據，後來也因為寺崎忠夫出車禍意外身亡而斷了線索。寺崎忠夫出車禍之後，西本文代被發現昏死在家中，表面跡象是煤氣洩漏引致中毒。西本文代死後，雪穗被一位親戚收養，隨收養者的姓氏改叫唐澤雪穗，從此擺脫窮困的窘境，得到就讀私立學校的機會。唐澤雪穗大學畢業之後，與在大學社交舞社結識的富有學長高宮誠結了婚，當起了少奶奶，學會了炒股票，還賺了不少錢。後來又與人合夥開時裝精品店，卻由於夫妻之間有了瑕隙離婚收場。

刑警笹垣潤三對於破解桐原洋介兇殺案有一種近乎痴迷的執着，他反覆研究了兇案現場的環境，推斷出兇手可能是從通風管道逃逸，因此兇手可能是未成年的小孩。他又根據桐原洋介的皮帶扣比正常的扣痕寬了兩格，推斷桐原洋介被殺的時候是裸着下身。潤三刑警根據這兩個可能性多方求證，綜合了各種蛛絲馬跡之後，終於把目光聚焦到桐原亮司和唐澤雪穗兩個人身上。他把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認定為“槍蝦和蝦虎魚”的互利共生現象。潤三刑警的推論是：殺了父親後，亮司讓雪穗先行逃走。在門後堆放磚塊，應該是小孩子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做法，希望藉此多少延遲命案被發現的時間。隨後，他再度鑽進通風管。他一直想找到亮司，以便驗證自己的推論。但是到了最後，潤三刑警還是沒能夠把桐原亮司抓捕歸案，因為亮司自殺了，潤三刑警也沒有辦法把自己上述的推斷公諸於眾。

韓日版的電影以及電視劇並沒有按照小說側寫的手法來講這個故事，編劇們一致把兇殺的過程作了詳細的描述。這種表現方式可以理解，雖然含蓄的文字能夠引發想象思考，畢竟比較靜態，至於影像的直觀感受則能夠對觀眾產生更大的震撼。由於篇幅所限，三部影視作品都對一些次要人物和事件作了調整。其中一項主要的變動是潤三刑警追蹤案件的源動力。韓版電影中，負責調查兇殺案的刑警為了證實是小孩鑽進了通風管道行兇，於是叫自己的兒子實地試驗，結果兒子摔死了，造成了他深深的內疚。同時，秉承某些煽情的動機，韓版的那位刑警還是一位嚴重的糖尿病患者，所以潛意識中把破案看成為生命完結前要做的一件最重要的事。日本版的電影則把潤三刑警的搭檔古賀在查案的過程中給弄死了，也還是為了煽情。但是電視劇中潤三刑警追查舊案的源動力相對單純，他認為自己最初忽略了兇殺案中的一些重要線索，未能及早扼止“惡之花”的萌發成長，因而產生了深深的自責。至於電視劇中最大的改動是亮司和雪穗在不同的時間段有多次會面，商討下一步的行動，這是小說中不曾有的描述。不過這項改動也不是全無道理，畢竟編劇通過這些場次一步步揭示兩人的心路歷程。

縂的來說，我還是比較喜歡《白夜行》的小說文本。事實上，要把小說改編成戲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方面為了顧及電影或舞台劇的時間限制，必須對小說的一些元素作不同程度的取捨，另一方面又要考慮到影視作品的表現形式而做出某些遷就。單就《白夜行》這三部影視作品的觀影感受來說，我對電視劇的滿意度比較高。

有人根據作品最後一個場面，雪穗冷然面對亮司的屍體和潤三刑警的質詢，認定雪穗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亮司，是一個冷酷的女人。我的看法不一樣，我認同潤三刑警那套“槍蝦和蝦虎魚”的理論。

“我的天空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並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麼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憑藉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當成白天。你明白吧？我從來就沒有太陽，所以不怕失去。” - 雪穗 

從這段話里可以理解到雪穗把亮司看作是引導她前行的一束亮光，使得她免除了對黑夜的恐懼。但是，當那束光消失之後，她的世界重歸黑暗，她踽踽獨行，還能走多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