柞里子:感恩節是施捨與感激這麼簡單麼?
第一次遭遇“感恩節”這詞兒,是在上高中的時候。不記得從誰那兒借得美國作家歐·亨利的選集《白菜與皇帝》(Cabbages and Kings)的中文譯本。選集除“白菜與皇帝”一個長篇外,其餘都是歐·亨利藉以成名的短篇。其中一個短篇的標題是“感恩節的兩位紳士”(Two Thanksgiving Day Gentlemen)。
故事的梗概是:一個本來混得不錯的紳士每年都在感恩節這一天在紐約Union 廣場的一家餐廳請一個叫化子吃頓大餐。在故事發生的那個感恩節,這紳士卻走了霉運,一貧如洗,餓了好幾頓了,可衣袋裡還裝着夠一頓大餐的錢,在Union 廣場的餐廳門口等那叫化子。叫化子依然是叫化子,也依然準備按時赴約,卻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不由分說,將叫化子拖到另一家餐廳大吃了一頓。不好意思叫紳士白等,叫化子雖然已經大飽,仍然來到Union 廣場的那家餐廳。紳士掏出僅有的錢,一如既往替叫化子叫了一頓大餐,然後自己坐在對面,守着叫化子把大餐吃得一乾二淨。俟叫化子吃罷,紳士與叫化子雙雙倒地不起。一個餓壞了,一個撐死了。
歐·亨利寫這小說的意思是什麼?諷刺這兩位“紳士”死要面子?還是說正因為這兩人死要面子,所以才夠資格稱之為“紳士”?當時未遑思索,至今亦不甚了了,姑置之勿論。總之,柞某因此而獲知美國有這麼個與施捨與感激施捨有關的節日。至於這節日的來歷,那是多年後僑居美國之時方才聽說的。根據傳統的、或者說官方的說法,歐洲殖民者初來乍到、饑寒交迫之際,因美洲土著施捨玉米而得以生存,為示不忘受恩,於是而有這感恩之節。
對於這種說法,柞里子一向未敢苟同。歐洲殖民者來自不同的國度、不同的年份,在不同的地點登陸,遭遇不同的土著部落,不大可能統統因美洲土著之施捨而得以苟全性命。即使確有一小撮因有此經歷而不敢忘恩,如何能推而廣之,使之成為眾所公認的節日?出於原始的淳樸與天真,美洲土著也許的確對某些歐洲殖民者有所施捨,可最早登陸的歐洲殖民者卻大多是期望暴發的亡命之徒,即使受恩,何嘗有什麼報答之心?將美洲土著趕盡殺絕的史實,難道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可年復一年,美國的小學老師們既置歷史於不顧,也置美洲土著後裔的反對於不顧,不遺餘力地向小學生們灌輸這種“施捨與感激”的說法,企圖把當年歐洲殖民者與美洲土著之間的屠殺與被屠殺的關係,描寫為一種和諧與合作的關係。一些小學校甚至叫一些小學生在感恩節聯歡會上喬裝打扮成印第安人,藉以“重現”當年歐洲殖民者與美洲土著和平共處的“真相”。如此這般竄改歷史、愚化童稚,其目的究竟何在?為自己的祖先諱?還是因自己經常充當人權衛士而感到心虛?
今年的感恩節,加州終於有個小學老師挺身而出,向其學生指出這種說法的荒謬。對於此人的反潮流舉動,社會上既有贊同的聲音,也有譴責的聲音,這不足為奇。令人遺憾的是:贊同與譴責雙方有一個共同的認識:想要改變“施捨與感激”之說、還歷史以真相,恰似逆水行舟,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