柞里子:《说“脏”》
谁不知道什么是“脏”?除非是乳臭未干或者白痴。
这话似乎很有道理。其实却并不尽然。
讲究干净的人,吃个水果什么的,不仅要洗,而且要削皮。即使是相信“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主儿,也不会一手渍泥,或一手机油,拿起馒头就啃吧。怎么也得搓搓手再上,谁也不会眼瞅着把“脏”往肚子里吞。可不管是吃的、还是喝的,一经下肚之后再排泄出来,无论是汗、是屎、是尿,就一概成了“脏”。其实,何须经过肠胃?就是从口里吐出来,也立马就成了“肮脏”之物。不止是别人嫌“脏”,你自己也绝不想再咽回去。怎么解释?难道人是“脏品”加工产?
锅盆碗盏、刀叉匙箸,洗了又洗,擦了又擦,洗的过程之中还得加上什么洗洁净、柠檬精等等,然后才干净得够资格上菜、盛汤、斟酒。可一旦酒足饭饱,杯盘狼藉,就都“脏”了。想要再用,还得再洗过。怎么解释?难道锅盆碗盏、刀叉匙箸,也都是“脏品”加工产?
一不留神,一块油光水滑的红烧肉掉地上了,不能捡起来再吃。因为肉被地给弄“脏”了。
一不留神,一块油光水滑的红烧肉掉台布上了,那肉还能吃。因为肉没“脏”,不过把台布给弄“脏”了。那台布得赶紧漂洗,否则,那“脏”洗不下去,就成了块永久的“脏”台布,难得再登大雅之堂了。
同是一块失手掉下的红烧肉,既能“弄脏”别人,也能“弄脏”自己。究竟谁“脏”?谁不“脏”?有谁说得清?
宋朝有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叫王安石,既是诗文大家,也是政坛猛将。王安石有个儿子叫王雱,号称神童。据说王雱数岁之时,其父有客指笼中一獐一鹿问王雱:孰为獐?孰为鹿。王雱其实不知,却不慌不忙答道:獐边是鹿,鹿边是獐。好一个神童!柞里子自叹不如远甚。
既然说不好什么是“脏”,于是,就有聪明的主儿偷学王雱道:不干净的就叫“脏”。
这话好像挺聪明。其实也不尽然。如果把不干净的叫“脏”,那么,什么叫“干净”呢?
切肉之前,咱得先洗手,否则,脏手弄脏了刚刚洗“干净”的肉。切完“干净”的肉,咱又得洗手,因为“干净”的肉刚刚弄脏了咱洗“干净”过的手。哈!难道所谓“干净”,就是能把别的东西弄脏的“不干净”?
宋朝有个道学先生叫周敦颐,平生好莲花,写过一篇《爱莲说》。其中有一句“出污泥耳不染”,大概是周某人的“夫子自道”,也经常被其他自视为君子者引以自况。周老先生可能不知:污泥乃是莲花的营养,莲花如果不是非出自污泥,则必然营养不良,绝不可能与牡丹从争妍斗艳。
其实,把“脏”当营养的,何止是莲花?哪种农作物不是靠“肥”才结实丰硕的?而所谓“肥”,不就是最“脏”的屎尿么?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绕口令有:猪吃我屎,我猪吃屎。许多鱼类也都以人的粪便为食。由此观之,难道是动植物都比人类更加通情达理,但凡人能下咽的干净东西,绝不因为经过人的干净肠胃就歧视之为“脏”?不懂。
不懂没关系,咱可以去查书。翻开《辞源》一看,哈!原来“脏”字单独无意义。“肮脏”联文才有讲。不过,“肮脏”的本义并不是“脏”,而是“刚直倔强”。李白诗:“有如张公子,肮脏在风尘。”那“肮脏”,用的就是“刚直倔强”之意。
什么时候“脏”字有了如今的意思?《辞源》没有说。难道是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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