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與自由

這裡說的是一個人內心世界的自由，心靈和精神的不受羈絆，一個全然的自我。與這個自由相關的當然不僅僅是責任，但你的責任是通向你的自由的必經之路。

從年少時起，我有一種朦朧的執著，告訴自己，這一生都不要放棄探索心靈奧秘、追求真善美的熱情。我並不感謝生命，因為每一個生命其實只是一個瞬間，一個偶然。但我的存在已經發生，不論是否願意，我必須活過她，而且希望活得自由快樂，希望世界和他人因着我的存在也多一分快樂 。

最近，讀了印度智慧大師奧修的幾本文集，受益匪淺。奧修的話里充滿着人生智慧和哲理，耐人尋味無窮。展開生活的畫卷，更覺真理就在我們身邊，在每一片刻，在每一葉花瓣上，在每一塊石頭下。我們可以選擇對它視而不見，也可以選擇發現和擁有它。我們的選擇將是我們自己人生的創造。

奧修說：“負起責任將能夠使你自由”。無論我們意識到沒有，無論我們承認與否，我們每一個頭腦健全的人在生命的每時每刻都面對大大小小的選擇，選擇進或退，選擇真或偽，選擇愛或恨，選擇善或惡，選擇勇敢或怯懦， .......。 也許，你認為自己與世無爭，言聽計從，隨波逐流，沒有選擇的問題。其實，你選擇了放棄和逃避，選擇了交出做自己的勇氣和權利。事實上，你終會發現這是一條沒有出路的選擇，你失去了做自己的快樂。

如果“選擇”是我們生命中無法迴避的權利，那麼，我們也無法擺脫與權利形影相隨的義務和責任，即使我們沒有意識到，或者不願意承認它的存在，它也在那裡。而且，或讓對責任的恐懼沉重地壓抑和扭曲自己，或勇敢地擔着它直面人生，也只能是我們自己的選擇。

當我們沒有意識到真正主宰我們生命的是我們自己做出的大大小小的“選擇” ----- 它們如同一個個獨立而又相關的環，銜接出我們各自人生的鏈 ----- 我們就很自然地看不到這些選擇為我們所帶來的責任，我們就很容易心生不滿，怪罪他人，對生活發出無可奈何的哀怨，我們就找不到面對自己的勇氣和力量，我們的心就會迷失在黑暗和各種奴役之中，失去屬於它自己的王國。

至少有兩件事是我一生不能忘記的，也可以說是我人生最初的兩次頓悟。那是在我十幾歲時，有一次，母親在教訓保姆時，責備保姆拉攏孩子，離間我們與她的母女感情。我知道，我可能不懂什麼是母愛，但我知道保姆的小屋裡有一種樸實、平安和祥和，有一種淡淡的、暖暖的氣息吸引着我。母親的責備讓我困惑，心想，你是母親呀!就算是競爭，你也占絕對優勢，你為什麼不拉攏我們呢?何況，這裡不存在拉攏，僅僅是心的使然。我似乎明白，要麼是沒有意識到，要麼是不想面對，母親雖然為兒女的疏遠感到傷心難過，甚至是氣惱，但她選擇了推諉和責難，選擇了放棄真誠，放棄勇氣，放棄愛心。我第一次清楚地領悟到，真誠和愛需要勇氣和承擔。

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着，心裡湧上一陣一陣的憂傷，躲在被子裡自哀自憐地哭泣。我羨慕姐姐們遠走高飛，過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我覺得自己就象一隻關在籠子裡的鳥，衣食無憂，心卻是一片的孤寂和落寞。多麼盼望自己快快長大，離開這個讓我常常感覺窒息的家，去藍天大地間築我自己的巢。我知道，母親就在外屋，她一定能聽到我的嗚咽。她會怎麼想？她會動惻隱之心嗎？她會不會關注一下，過來問一聲？我當時一定有一種需要母愛親情的衝動，滿心盼望我的傷心會換來她的一點同情，一點關愛。不過，我還是在自個兒的抽泣中睡着了。我以為母親也許是沒聽見，或者沒在意，總之，又一次對母愛的期盼落空了而已。

後來，在我和母親的一次口角衝突中，她提起了那天晚上。她說，你還自己偷偷地哭!哭什麼哭？！哭給誰看？！她的話字字如槌，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我好象如夢初醒，發現整個事情只是自己的“單相思”。是呀，我在乞求什麼？難道我不是自己的主宰？難道我沒有力量愛我自己嗎？難道我那麼需要別人的施捨嗎？如果那個東西本不存在，我能要求什麼呢？要求別人所沒有的東西，難道不是自己的不近情理？至少，也是自己的無知。我向自己發了一個誓：永遠不要求母親的愛，不要求別人所沒有的，所無法給予的。這個小小的決定讓我終生受益，我再也沒有因為我自己而對母親失望過，儘管我仍然希望，而且盡我努力爭取她能帶給她自己以及她身邊的人們更多平安和快樂，而不是痛苦，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或者願意選擇靠自愛獨行。

當我懂得並決定把愛的責任擔在自己肩上時，我有一種新生的體驗。雖然我沒有力量去愛我的母親，但我可以給予她真誠和理解。而且，當我無所求時，卻漸漸地能在母親身上發現愛，一種也許不那麼鮮明，不那麼豐富，但是具有個體特質的愛。我覺得我不僅沒有失去母親，反而得到了我自己。我的心像穿上了紅舞鞋，充滿了自由和歡樂的旋律。一種博大的愛的力量將我輕輕地托起來，讓我慢慢地懂得生命不是藉着成為一個乞丐而滿足，而是藉着給予別人而滿足。奧修說：“當你給予愛的時候，它就能夠使你成為一個國王。”

其實，軟弱也是生命的一部分。因為有軟弱，所以我們需要愛，需要關懷。也是因為軟弱，我們常常希望有人幫助分擔責任，希望靠着上帝的大能大德卸下我們心靈的負擔。人生問題重重，路途艱辛和遙遠，我們好像耗盡了心力，痛苦無以復加。然而，我們每個人都將獲得解放和自由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卻覺得沒有人能讓自己真正輕鬆。我們抱怨，嫉妒，自卑，恐懼，憤怒，甚至是憎恨，我們讓自己的軟弱變成各種各樣的有害情緒，日積月累地蠶食我們的心靈，毀壞我們的肌體。我們生活在由我們自己製造的怪圈裡，卻渾然不覺。我們迷惘無助，期盼掙脫無邊的苦海，卻不知出路在那裡。

社會的不公正，人生必然面對的種種苦惱，甚至是苦難，有時的確是我們樸素的靈魂所無法理解和承受的。我們需要藉着信靠上帝，藉着成為上帝的僕人和罪人，藉着上帝的承擔和赦免，求得我們內心的喜樂和平安。那是好的，但那是一種交換，一種甘願俯首為奴的虔誠，我們失去的是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自由，我們心靈的伊甸園。奧修告訴我們：“一個真正想要自由的人必須接受莫大的責任，他不能將他的責任推到其他人身上，不論他做什麼，不論他是什麼，他都必須負責。...... 當你將所有的責任都扛在自己的肩膀上，你就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人。”

世界上最難了解的是自己，最難戰勝的敵人是自己，因為我們可能從來都沒有真正看見和發現過自己。正視自己常常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我們必須要面對自己是造成錯誤和失敗的罪魁禍首這個事實，要面對和承認一個不完美甚至是醜陋的自己。但是，若要讓自己成長，讓自己的心智成熟，讓自己的心靈豐滿和自由，向內關照便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惟有經受痛苦，敢於自律和承擔責任，才能最終走向自由，走向真理。守護我們的心，善待自己，這意味着擔起屬於我們自己的責任，勇敢和真誠。我們將會驚喜地發現，我們的心靈會慢慢地接近神性，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自己的上帝。

追求並擁有一顆自由的心，讓生命變成喜樂和愛，只有我們自己能夠做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