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3年1月16日星期一,維安會又在位於檀香山鬧市區的拉胡曼努街(Lahumanu Street)和商業街之間、距離夏威夷王國警察總局只於一箭之遙的瑟斯頓辦公室里,召開夏威夷臨時政府正式會議。
維安會就在威爾遜的眼皮底下開會,會議總結了兩天來的鬥爭經驗與政治變化,又一次明確了維安會的最後行動方向。
美國夏威夷大學歷史系主任拉爾夫·凱肯德爾教授(Professor Ralph Simpson Kuykendall)在他的那部厚達一千五百二十七頁、共三大卷的《夏威夷人王朝(The Hawaiian Kingdom)》中,寫到這段會議歷史時,就是用了“就在查爾斯·威爾遜的鼻子之下”的字眼,來嘲笑夏威夷王國政府那班無能之輩。
維安會正在開會時,不速之客警察總長威爾遜突然出現,立即引起了大家的高度緊張!大家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應對為妥。
威爾遜的拘捕行動沒於得到內閣大臣的批准,卻並不因此灰心,他盤算,即使不能拘捕這幫維安會的家伙們,至少也要讓他們明白,他們的花招沒有逃過自己的法眼。
威爾遜單刀赴會,單挑瑟斯頓!瑟斯頓也毫無懼色,慨然接招。兩人來到一間靜室,面對面談判,試圖以最後的努力去力挽狂瀾,威爾遜對瑟斯頓說,請不要走得太遠,不要將叛國陰謀再進行下去,請立即取消明天的夏威夷人民群眾大會,有話好說,凡事盡可商量。
瑟斯頓正色地對威爾遜說,真正叛國與暴亂的不是維安會而是李琉歐卡蘭妮女王!為了夏威夷群島人民的幸福和前途,維安會不會就此罷休,女王的話已不值一文,她已毫無信用可言,維安會將徹底解決這個問題,時至今日,已經沒有任何人和力量能夠擋得住夏威夷歷史前進的巨輪了。
威爾遜說,他可以保證女王從今以後遵守憲法,不會再搞什麼修憲,如果她再胡攪,他將會以夏威夷王國警察總長的名義把她關起來,瑟斯頓不再辯論,只是一邊搖頭,一邊用冷眼盯着這個坐在自己面前的兇狠敵人。
兩人的對話,因為雙方立場懸殊互不相讓而毫無結果,瑟斯頓送走威爾遜後,維安會主將們繼續開會,又決定了三件事:
第一,立即成立三人特別財政小組,由卡斯圖、麥坎德利斯和麥克切斯尼組成,負責募款,購買軍事行動所需要的軍火。
第二,立即成立特別行政會議小組,由瑟斯頓、麥克切斯尼、勃濤、布朗、沃特侯斯、埃米盧思、卡斯圖和麥坎德利斯組成,負責協調各部門的運作。
第三,立即成立五人特別顧問小組;由於布朗拒絕出任,剩下四個人,由史密斯擔任司法部長,詹姆斯·金(James King)出任內政部長,鍾斯出任財政部長,杜爾出任外交部長。
另一端,威爾遜離開瑟斯頓的辦公室後返回夏威夷王國政府大樓,將與瑟斯頓會談並無結果一事,向四位內閣大臣作了簡單匯報,四位大臣得知後,立即決定了兩件事:
第一,以法律與紀律委員會的名義,號召全體夏威夷王國人民,在1893年1月16日中午,也召開一個群眾大會,支持夏威夷王國政府與李琉歐卡蘭妮女王,第二,盡最大的努力,和維安會作最後的溝通,他們下了英雄帖,邀請維安會立即派出全權代表前來作最後的溝通和談判。
維安會的代表應邀而至。但是雙方的條件實在相差太遠,難以達成共識,沒多久就不歡而散,兩邊都回去准備各自的群眾大會,一時間,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第二天早上,維安會又決定將維安會特別顧問小組的人數,從八人增加到十四人,新增加的顧問團成員是:戴蒙、懷德、威廉·阿什利(William Ashley)、愛德華·譚尼(Edward Tenny)、約翰·摩根(John Morgan)和弗蘭克·威廉(Frank Wilhelm),至此,夏威夷臨時政府已初具雛形。
接着維安會決定給美國全權代表史蒂文斯寫一封公函,請求他在下午兩點的夏威夷群島全民大會之前,派兵登岸護僑,並為己方撐腰,這封信的全文後來刊登在美國國會《布蘭特報告書》中,列為美國國會官方文件而長期保留:
“我們,檀香山的公民和居民,謹在下面簽名、並就夏威夷王國所發生的於關公眾事務的矛盾作出聲明:由於李琉歐卡蘭妮女王在上個星期六采取革命的方式,廢舊憲而立新憲,以改變夏威夷王國現於的憲法,導致政局動亂,人心惶惶,公眾的生命財產已毫無保障。我們鄭重請求美國政府,與閣下所指揮的美國武裝部隊,給予必需的協助。
李琉歐卡蘭妮女王與她的武裝力量,已經威脅要用暴力來血洗反對她政變的對手,這些恐怖活動,已使我們陷於災難之中,如果沒於閣下的協助,我們是無力保護自己的,因此,我們祈求美國政府武裝力量的保護。”
共有八個人在這封千古奇文般的所謂求救文件上簽字,其中五個是美國人,兩個是英國人,一個是德國人,奇詭的是,夏威夷群島人民的革命,卻沒於一個夏威夷土着參與,甚至於連一個支持的簽名都沒有,豈非咄咄怪事?
夏威夷大學有一位傑出和博學的夏威夷歷史專家,他就是着作等身的凱肯德爾教授,他寫了不少關於夏威夷王國王朝的巨著,其中最令學術界刮目相看的,就是那三卷洋洋灑灑數百萬字的《夏威夷人王國》。
這是筆者讀過的所於關於夏威夷群島、王國和王朝歷史文獻資料中,寫得最詳細、最清楚、最客觀、也是文筆最好的一部。
可惜的是,當他寫到這裡時,終於心力交瘁,病倒在床上,再也不能完成這部劃時代的巨著,1963年5月8日,凱肯德爾教授撒手塵寰,他去世後,生前好友兼同事查爾斯·亨特教授(Professor Charles Hunter),義不容辭地接手並完成了他的遺稿。
《夏威夷人王國》第三卷之《卡拉庫雅王朝,1874年—1893年(The Kalakaua Dynasty,1874-1893)》中,由夏威夷王國李琉歐卡蘭妮女王因強行修憲而導致崩潰開始,直到夏威夷共和國成立為止的章節,就是由亨特教授執筆完成的。
在這風雲變幻的時代,美國派駐夏威夷王國全權代表史蒂文斯的態度,是影響重大並起決定性作用的,1893年1月16日星期一,中午一點,史蒂文斯派人給停泊在檀香山外海的美國海軍波士頓號戰艦的威爾茨艦長送了一封密信,說夏威夷王國政治形勢相當緊張,請他做好行動準備,看來有可能需要他派兵登岸,執行護僑維安與保護大使館外交人員的特殊任務。
史蒂文斯在信中同威爾茨約定,萬一他和威爾茨艦長的聯系中斷,即表示自己已有危險,他將在美國大使館降半旗為信號,請威爾茨一旦看見緊急狀態的暗號,儘快派兵救援。
其實,在史蒂文斯的內心也是七上八下,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有如驚弓之鳥的美國僑民,不停地進出史蒂文斯的辦公室,探尋他的明確態度,這使他更加備受壓力。
下午兩點,史蒂文斯把心一橫,作出了最後決定,下午三點,他登上波士頓號,親自將一道要威爾茨派兵登岸的命令,交給這名好鬥成性的戰艦指揮官。
史蒂文斯與威爾茨約定,他的海軍陸戰隊在當天下午五點准時登岸進兵,安排完畢,史蒂文斯立即返回檀香山,去預先安排登岸官兵們的食宿事宜。
其實在史蒂文斯登艦之前,威爾茨於當天早上已向戰艦官兵下達了一級戰備令,早飯後,由威廉·斯溫伯恩上尉指揮官(Commander William Swinburne)召集一百六十二名陸戰隊隊員,到火藥庫領取全部登岸所需要的彈藥軍火,共領取了點三八左輪手槍子彈一千兩百發、點四五步槍子彈一萬四千發、大炮炮彈一百七十四枚,待命出發。
下午五點整,斯溫伯恩上尉和一百六十二名美國海軍陸戰隊隊員全部登岸,朝着檀香山市中心進兵,他們踏着整齊的步伐,經過檀香山鬧市區的福特街和商業街後,留下數名海軍陸戰隊隊員保護美國大使館,其余官兵馬不停蹄進駐帝王街。
海軍陸戰隊官兵路經艾歐藍尼皇宮時,李琉歐卡蘭妮女王正站在皇宮的露台上,憤怒地盯着這批藐視國際公法、踐踏夏威夷王國主權的美國海軍陸戰隊官兵。
斯溫伯恩上尉見此,一聲號令,全體海軍陸戰隊隊員立刻朝着女王所站的皇宮露台立正,一陣軍鼓軍樂後,全體向女王行軍人最高敬禮,然後繼續開進。
美國海軍陸戰隊官兵只前進了兩百五十碼,就在卡斯圖與庫克公司(Castle & Cooke Company)老闆約瑟夫·艾瑟頓(Joseph Atherton)的地界停下來,艾瑟頓見此,大喜過望,連忙取出香蕉和檸檬水招待海軍陸戰隊官兵。
可是天不作美,霎時間雷雨交加,海軍陸戰隊官兵全都成了落湯雞,只得躲到大樹底下避雨,直到晚上九時三十分,史蒂文斯才解決了駐軍的住宿問題。他在距離艾歐藍尼皇宮只於兩百碼之遙的地方,找到一棟叫做阿里昂大堂(Arion Hall)的地方,作為美國海軍陸戰隊的臨時駐紮地。
美國海軍陸戰隊私自登陸的理由是要去護僑,但卻不去美僑的居住區,而駐軍在艾歐藍尼皇宮的對面,明顯是用武力替維安會的革命行動撐腰!
1893年1月16日,夏威夷王國的劫數到了,威爾遜和瑟斯頓談判失敗後,又一次向內閣大臣請求批准對維安會采取拘捕行動,卻無法將他們約齊到一起,眼見夏威夷王國已面臨覆巢之禍!
在這歷史性時刻,威爾遜是唯一頭腦清醒的人,可是他的貪腐和卑鄙人格,使他的提議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假如內閣大臣們聽取威爾遜的建議而斷然采取行動的話,夏威夷王國的歷史或會重寫。
威爾遜直到1893年1月17日下午兩點才將四位內閣大臣找齊,但是他們的態度並不友好,甚至認為威爾遜是個麻煩製造者,還沒等到威爾遜把話說完,膽小如鼠的四位內閣大臣就託辭,這樣做將會為史蒂文斯提供派兵登岸的理由,遂全票否決了他的建議。
沒有四位內閣大臣的批准,威爾遜動彈不得,他仰天長嘆,推門而出,夏威夷王國最後一線生機,就這樣斷送在這四位心術不正、各懷鬼胎的內閣大臣手上。
美國海軍陸戰隊不顧國際公約,悍然強行登岸後,李琉歐卡蘭妮女王的反應是強烈的,當天夜晚,女王派她妹夫、瓦胡島州長克萊格霍恩,連同內閣大臣帕克與科爾伯恩前往史蒂文斯家,當面向他提出嚴重的外交抗議。
帕克質問史蒂文斯說,女王陛下的王國政府,擁有足夠的武裝力量來保護夏威夷王國每一個人的安全,和平息任何非法動亂,並不需要美國海軍陸戰隊登岸插手,在沒有得到王國政府允許前,外國軍隊擅自強行登岸,不但違反了國際慣例,更是對夏威夷王國主權的嚴重侵犯。
老奸巨滑的史蒂文斯狡辯道,美國海軍陸戰隊登岸,唯一目的就是保護美國外交人員和美國公民的生命與財產安全,並無任何其他意圖。
科爾伯恩接着單刀直入質問:“閣下是否准備將夏威夷王國與美國合並呢?”史蒂文斯用鼻音冷然答道:“不是的!”
克萊格霍恩代錶王國政府和李琉歐卡蘭妮女王,通知史蒂文斯說,夏威夷王國和女王陛下並不希望美國海軍陸戰隊進駐夏威夷王國領土,請立即下令撤兵回艦。
史蒂文斯被這三位夏威夷政府特使搶白,不禁惱羞成怒,他再也顧不得什麼外交禮儀了,於是鐵青着臉說:“既然如此,那就請將貴國的意見,以公文形式並按外交慣例遞過來吧!如果貴國的公文是客氣與禮貌的話,我也將會用同樣的方式回應。”
當晚,克萊格霍恩和帕克用王國政府公函寫了一封抗議書當面交給史蒂文斯,史蒂文斯辭鋒咄咄的回函圖窮匕見——美國海軍陸戰隊在護僑任務沒完成前,不會撤兵!
更詭異的是,當天明明是1893年1月16日,但寫在史蒂文斯公函上的日子卻是第二天的17日,克萊格霍恩看過回函扼腕浩嘆:“史蒂文斯已經站在維安會那一邊,我們的獨立和主權全都完了!”
1893年1月16日晚上八點,維安會再度中開會,諷刺的是,這次開會的地點,不再是在查爾斯·威爾遜的鼻子之下,而是在沃特豪斯的住宅,而他恰好與美國派駐夏威夷王國全權代表史蒂文斯比鄰而居。
這次會議並不具代表性,維安會的三名主要大將瑟斯頓、卡斯圖和懷爾德全都病倒在床,無法參與,維安會邀請了夏威夷群島上的幾名新貴前來開會,其中於索珀、溫德貝里、詹姆斯·卡斯圖(James Castle)、亞歷山大·楊格(Alexander Young)、塞切爾·布朗(Cecil Brown)、和亨利·鮑德溫(Henry Baldwin)等人。
會議正式確認夏威夷臨時政府的各種人事與職務,並提名杜爾出任臨時政府行政會議總統,索珀出任臨時政府行政會議軍事總指揮,獲得與會者的全票支持。
德國人勃濤與杜爾素於私交,奉維安會全體同仁委託前往杜爾家請他出山,杜爾接到維安會召喚時的確猶疑難決,杜爾告訴勃濤,他的主要問題是在原則上不能苟同維安會推翻已經歷了七王一後的夏威夷王朝。
杜爾認為,貪污腐化的李琉歐卡蘭妮女王和她的內閣早就該下台了,維安會應該成立一個監國會,但依然由凱莜嵐妮公主來繼任女王,如此既可達到控制和改善夏威夷王國政治之目的,又不必背負叛國的罪名,豈不兩全其美?
杜爾的保守論點不被維安會接受,他就故意裝病在家不去開會,沒多久,好友索珀來訪,索珀也沒有接受維安會的征召,尚在考慮是否出任臨時政府行政會議軍事總指揮一職。
杜爾和索珀都是行事謹慎小心的人,索珀唯恐隔牆於耳,便散步至杜爾家後院的大樹下,仔細看清四下無人,才敢吐露真言。
索珀說,自己願意跟着他大幹一場,更願意與他共進共退,如果他接受征召,出任臨時政府總統一職的話,那麼自己就舍命陪君子,也會接受並出任臨時政府軍事總指揮一職。
回到家裡,老法官杜爾心煩意亂,輾轉反側,整夜無法成眠,後來杜爾在他的自傳中說,那一夜是他一生中最漫長的無眠之夜。
第二天清早,杜爾連早飯都沒吃就四處訪友征求意見,所見者無一不持正面支持態度,但是杜爾依然下不了決心,到了瑟斯頓家,事情起了變化,瑟斯頓告訴這名保守的最高法院常務大法官說:
“現在革命洪流已擋不住了。夏威夷王朝將被送進歷史垃圾堆。開創新紀元是我輩天職和責無旁貸的義務,請閣下想一想,連一向以保皇黨自居、又是女王私人好友的戴蒙,都已經加入革命陣營了,閣下還在等待什麼呢?還有什麼值得猶豫呢?”
杜爾聽後於點心動,但還是難下決斷,早上十點,杜爾手持瑟斯頓所寫的要求美國政府協助並承認夏威夷臨時政府的親筆信,前去會見史蒂文斯。
史蒂文斯看信後,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和杜爾不着邊際地聊着,閒談中,史蒂文斯突然雙目盯緊杜爾,語帶雙關一字一句地說:“我相信你們成功的機會是非常大的!”杜爾終於摸到美國政府的底牌了,心領神會之下終於決心要賭一把!
杜爾來到史密斯辦公室,直接對正在開會的人宣布,正式接受夏威夷臨時政府總統一職,他向大家保證,他將義無反顧地加入革命,與大家共同進退!
在眾人熱烈的掌聲中,杜爾立即取出最高法院常務大法官的公文紙,給李琉歐卡蘭妮女王及內閣大臣們,寫了一封請辭夏威夷王國最高法院常務大法官並立即生效的公函。
基於勃濤是德國人背景的考慮,杜爾一上任,就提議他辭去臨時政府行政會議成員,而加入夏威夷臨時政府顧問團,索珀也欣然接受了杜爾的任命,官拜上校,統領着臨時政府全部軍事力量,並負責臨時政府官員們的人身安全。
風雲際會,夏威夷臨時政府能一蹴而就,推翻了於着百年歷史的夏威夷王朝,有着天時、地利與人和因素,人和的原因之一就是它號召了一批當時的精英分子來共襄盛舉,比如說,杜爾的加入,就使這場革命事業如虎添翼。
杜爾的清譽、操守、品德、公正、威望,尤其是他的一向反對將夏威夷王國合併於美國的政見,更使朝野上下對他尊敬於加,杜爾是位行為保守、心態平和、言行一致、品行高貴之人,他常年無私無畏的服務深得民心,更深得夏威夷土著敬仰、尊重和信賴。他加入夏威夷臨時政府,提升了維安會的形象,贏得了更多的支持革命的向心力。
另一位同樣使世人對臨時政府刮目相看的人物,就是夏威夷王國的“超級財神” 鍾斯,要他出山,其難度比杜爾猶於過之,鍾斯雖然腰纏萬貫,但卻生性怯懦,他從不惹是生非,非常看重自己的老命。
維安會革命剛開始,就面臨着嚴重的經濟危機,鈔票不但是英雄的膽,也同樣是革命的膽,卡特在每一次開會時,都提醒大家這是個不可輕視的現實財政問題。儘管眾人絞盡腦汁,還是無法解決這個難題。
1893年1月17日早餐後,卡特提出由他召鍾斯出山,擔任臨時政府財政部長,維安會立即全票通過,事不宜遲,卡特立即到鍾斯家,說明來意後,還沒來得及發表他的革命理論,就碰了一鼻子灰。
時年五十四歲、頭發已經灰白的鍾斯毫不客氣地打斷卡特的話,他說,根據自己多年來與王國政府打交道的經驗,他是非常不適合擔任這個職位的:
因為一來,夏威夷人民會認為自己是在藉機報仇;二來,他自己的敵人已經不少了,如果再趟這潭渾水將會樹敵更多,自己與家人會於人身危險;三來,自己在兩年前就已經全面退休,不再過問江湖是非;四來,他只想平平安安地度過餘生,自己已滿足於所擁於的財富,別無他求。
卡特走後,在隔廳聽得一清二楚的鍾斯夫人,出來正色對他說,他這種自私自利的心態是不對的,她提醒鍾斯說,他的財富與資產全是夏威夷群島給予的,至少也是這個社會給予的機會,因此這個社會有恩於他,而他對這個社會是有義務和責任的,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如今社稷多難,他不可推三阻四,該積極地參與才對。
一向都懼怕老婆的鍾斯,加上杜爾的力邀,使他改變了初衷,加入到革命陣營中來,出任夏威夷臨時政府財政部長,鍾斯的到來振奮着維安會每一個人,大家知道,臨時政府的財政有了鍾斯在操盤,大家就再也不用為經費而傷腦筋了。
鍾斯與杜爾的先後加入,使夏威夷臨時政府威名大振。這個戲劇性的改變,導致所有的外國駐夏威夷使節團全都默不做聲、靜觀其變。
另一人可以說是夏威夷臨時政府的魯肅,他就是戴蒙,這名曾擔任過卡拉庫雅國王與李琉歐卡蘭妮女王兩朝財政部長的大富豪,多年來,一直都是夏威夷王國的忠實朋友,皇家有事總是向他諮詢,而戴蒙也總是推心置腹地提出建議。
臨時政府的謀士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去遊說杜爾和戴蒙的,由於戴蒙自己與夏威夷王國的歷史淵源,他雖然早已對這個腐敗透頂的王朝不再寄予任何的希望,但在心態上一時想不開,無法下定決心。
1893年1月17日早上九點,戴蒙搖個電話到艾歐藍尼皇宮,老老實實地告訴李琉歐卡蘭妮女王自己被維安會征召一事,“陛下覺得我該如何是好?”女王並未意識到夏威夷王國快要完了,她還滿不在乎地對戴蒙說:“只要對你自己於利,那又有何妨呢?”
戴蒙加入維安會顧問團後,直到夏威夷王國崩潰,他一直與女王和她的內閣大臣們保持着溝通渠道,戴蒙之變節,就像投向保皇黨陣地的一顆重磅炸彈,使夏威夷王國最後的一點威信蕩然無存。
1893年1月16日下午兩時三十分,維安會大將們齊聚在檀香山步槍會軍營前廣場,面對着大約一千五百多人的群眾,揭開了夏威夷群島政治歷史的新紀元,首先由大會主席懷爾德宣布夏威夷群島全體人民大會正式開始。
懷爾德宣布,今天的大會,其目的同1887年的夏威夷群島全體人民大會完全一樣,唯一訴求就是為夏威夷人民爭取最大限度的權益和幸福,懷爾德接着介紹大會主講人瑟斯頓出場。
瑟斯頓雖然因為連夜工作而身心疲憊,但在這歷史性時刻依然帶病出征,他當仁不讓地慷慨陳詞,告訴台下一千多位同胞,他是代表着維安會發言的,他嚴厲指責王國政府的種種貪污腐化,指責李琉歐卡蘭妮女王意圖用非法手段來達到政變的目的,瑟斯頓說:
“現在大家都已經坐在隨時會爆發的火山口上。夏威夷人民已經得不到任何生命與財產的安全保障,我們夏威夷人民是不會坐以待斃的!請大家授權維安會,讓它有權根據事實的演變行事,來保障人民的安全與福祉!維安會必須採取必要的手段,來保護大家的憲法權利,而夏威夷王國政府和李琉歐卡蘭妮女王,已是毫無信用,絕對不可信任!”
台下的聽眾被瑟斯頓激情演說煽動得熱血沸騰,歡聲雷動,掌聲不息,表示支持維安會,另外六名維安會大將,也從不同角度聲討王國政府與李琉歐卡蘭妮女王的種種罪行。
有一個叫做亨利·鮑爾溫的維安會客人,在演講時居然逆潮流而動,提議要用法律程序來和王國政府及李琉歐卡蘭妮女王在法庭上作長期較量,台下群情洶湧,哪裡聽得進這種酸腐言論?他的理論還沒說完,就被不耐煩的群眾哄下了台。
瑟斯頓見此不由暗喜,他知道民意可用,民氣更可用!他決定事不宜遲,成立夏威夷臨時政府之事必須打鐵趁熱,越快越好。
同一時間,在艾歐藍尼皇宮廣場上,聚集了大約一千夏威夷土著,這與全是白人出席的在檀香山步槍會軍營前的大會情況完全相反,發起人當然是李琉歐卡蘭妮女王和她的四位內閣大臣,執行者是在政治上反復無常、搞了幾次武裝革命的威爾科克斯,另加安東尼·羅沙(Antone Rosa)、約翰·布什、威廉·懷特與約瑟夫·南瓦赫(Joseph Nawahi)等人,都是些着名的投機分子或保皇黨。
這個與維安會唱對台戲的保皇群眾大會,因為師出無名,又是為貪腐辯護,顯得氣氛低迷,一幫烏合之眾提心弔膽地登台,厚顏無恥地說些違心話,然後通過了一個決議:肯定了李琉歐卡蘭妮女王的劃時代功勳和偉大貢獻,接着聲明如果女王再要修憲的話,必須用憲法規定的程序來辦理,然後匆忙宣布勝利完成任務,草草收場,各自回家。
貪污腐敗、民怨四起、自掘墳墓與外強內干的夏威夷王國,已經糜爛到了不推自倒的地步,任何努力都無法使之起死回生,何況在這個可憐的太平洋小島國的背後,還站着一個虎視眈眈的強權國家——正在熱衷於顯然天命論的美利堅合眾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