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類戰犯叫“參謀\”(俞天任)(4)
過了幾年,到了明治大正交替的明治45年,大正元年也就是公元1912年。這時的陸相是上原勇作,這可是位人物,千萬得記住了。當時的陸軍三大衙門已經幾乎全是陸大畢業生了,這位可以說是陸大生以前舊軍人最後的一位了,做遍陸軍三大衙門主官:參謀總長,陸軍大臣和教育總監,在官職上能和他相比的可能就只有後來的甲級戰犯第一人東條英機了。在日本陸軍中有巨大的影響力,反對宇恆裁軍,日本陸軍一直有所謂“皇道派”和“統制派”之分,這位可以說就是孵出皇道派這隻怪蛋的“母雞”。 經常能夠聽到所謂“皇道派”和“統制派”,其實就像《格里弗遊記》裡面說的“大頭黨”和“小頭黨”,目標是一回事。你不看到“皇道派”的統帥荒木貞夫和“統制派”的頭領東條英機都坐在東京遠東軍事軍事法庭的審判席上嗎?他們的區別只是在手法上的區別。 所謂“皇道派”主張“天皇親政”,主張“清君側”,不要政府;而“統制派”則主張對政府施加壓力。1936年“2.26”事件以後,皇道派的元氣大傷,成了“統制派”的天下,到最後統制派就乾脆成了政府了。關於“皇道派”和“統制派”的問題,以後再專門講。 這位上原找出來了一道裂縫,西園寺總理不是不肯答應再給陸軍擴兩個師團嗎,那就大家別幹了。12月2日,上原陸相提出辭職,陸軍不派人繼任陸相,傳媒稱“陸軍罷工了”,政府缺大臣,這就垮了台。 軍人這一下爬到政府頭上去了。明治33年(1900年)當時的山縣內閣弄出來的這個軍部大臣現役武官制,總算被軍人們用上了。以後的日本軍人(後來又有了一個新名字:“昭和軍閥”,不過現在還是大正年間),只要政府不合自己口味,立即收回軍部大臣,政府成了他們手中的傀儡。 到了大正二年(1913年)山本權兵衛組閣時也覺得這條太不像話,把這個軍部大臣現役武官制給廢除了,代之以預備役軍官也可以出任軍部大臣。陸軍當然拼命反對,但是山本權兵衛是海軍的實力人物,日俄戰爭以後,海軍已經不是過去的小二子了,陸軍不能隨便欺負他們了。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一條給廢了。 廢了是廢了,但是從來就沒有執行過,更不要說1936年廣田內閣又重新恢復了這一條了。 管他執行不執行,有着一條總比沒這一條好,會不會有人這麼說?嘿嘿,陸軍也是這麼想的!陸軍就趕緊找出了對策:改革。陸軍搞了一個“陸軍省,參謀本部,教育總監部關係業務擔當規定”,把三衙門的活再重新排了排,原來陸軍省的動員計劃,治安維持的活全轉移到參謀本部去了,人事也得和參謀本部,教育總監商量着辦。那陸軍省還有什麼權?沒了,這一下你找什麼王八蛋來當陸相也動不了陸軍一根毫毛啦。這其實就是以後陸軍更加桀驁不馴的由來。所以說有時候好的願望不一定有好的結果。只要天皇領軍這一條還在,你怎麼改都沒用。 陸軍準備好了後路,回過頭來跟山本算賬來了。這次打的旗號是“反腐敗”。面子上的事情是海軍在西門子買東西的時候有人吃了扣,其實是以山縣有朋,上原勇作為首的陸軍在向海軍反攻倒算。這次陸軍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全部傳媒(那時也就報紙什麼的,沒電視,也沒網絡)連篇累牘發表各類內幕消息,氣壞了的民眾也就自發(?)地上了街,把個國會議事堂給包圍起來了:奶奶的,海軍貪污,你海軍大將還當着總理大臣?快下台。 山本就向陸軍求援,因為陸軍管着國內治安方面的軍隊使用,應付“突發事件”嘛。可這次陸軍不管,楠瀨陸相的理由冠冕堂皇:我們這邊值日表還沒排出來呢,派兵歸陸軍省還是歸參謀本部誰也不知道。再者說了,軍隊是保護國民的,不是用來鎮壓在要求正義的國民的。真有宵小之徒混在裡面的話,由警察去管吧。 這警察也不知是誰管的,一到國會議事堂前就把刀給拔出來了。示威的民眾一見,如火上加油,這一來一發不可收拾,貴族院也站出來指責山本了。山本一琢磨,沒治了,只好辭職下台。 陸軍也不趕盡殺絕,下台就下台了。後來追查西門子事件的時候,雷聲大雨點小,最重的也就判了四年半,還是緩刑。哈哈,腐敗人人有,何必太認真。 其實當時陸軍也不是一人沒派,派了一員狠將————駐朝鮮憲兵司令明石元二郎來了。派他來幹嘛?那還要說嗎?人家明石元二郎在彼得堡都能鼓搗出革命來,在你個東京什麼鼓搗不出來。沒準人家明石還在嘀咕:“咳,就這麼個破事,還要我老人家親自出手?”這就是老冰在前面“自發”二字後面打問號的原因。 從這件事以後,陸軍(後來再加上海軍)就真正開始無法無天,為所欲為了。用句俗話說叫做“長能耐了”。 這撥長了能耐的軍人們,首先趕上的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戰,這次可是大大地拙劣表演了一番,為太平洋戰爭和失敗埋下了伏線。
大正三年(1914年)7月,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由德國,奧匈帝國組成的同盟國和英國,俄國,法國等組成的協約國之間打了人類歷史上第一次世界規模的戰爭。被先後捲入的有38個國家的15億人。光士兵戰死就達900萬人,因戰禍而死平民更遠高於此數,英國首相溫斯頓·丘吉爾曾說:“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後,騎士精神從戰場上消失了,戰場成了一個單純的殺戮的場所”。 由於日英有同盟關係,所以日本自動加入了協約國。要不然看看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的表現,也還真不能肯定他們會把寶到底押在哪邊。 大戰的主要戰場是在歐洲,沒人關心亞洲。這樣日本人可算逮着了機會,8月15日日本向德國發出最後通牒,要其交出膠州灣租界,23日日本向德國宣戰,25日日本向奧匈帝國宣戰,擠進戰爭去渾水摸魚,在亞洲太平洋大撈油水。 德國在亞太地區原來就沒有多少兵,步兵兩個營兵力左右的青島守備隊和一個華北派遣隊,海軍是由兩艘裝甲巡洋艦和三艘輕巡洋艦組成的一個小艦隊。對全力以赴乘火打劫的日本軍隊不夠當一碟菜的。於是陸軍出動了一個師團和海軍的第二艦隊,加上英軍一個營配合於11月17日攻占了德國的租界青島,海軍則派了一支“南遣艦隊”,早在10月14日就把赤道以北的南太平洋的德國領地照單全受。後來讓日本人傷透了心的塞班島就是那時候落到了日本人手裡的。二次大戰時當然後來又被美國人拿了過去。 大家眼睛都盯着歐洲,誰也沒有注意日本人在亞太的小動作。就美國人盯着不放,美國是一直把拉美看作後院,太平洋看作門前池塘的。日本人的小動作在美國人看來是可忍孰不可忍,就到他本家大叔英國那兒去告狀。可本家大叔那兒也吃緊了在,說不要吵了,全到歐洲來幫忙吧。要求日本派三個軍團15個師團的陸軍去歐洲。(海軍是把南太平洋的德國島嶼打掃乾淨了以後就去歐洲助拳去了,去了包括八艘巡洋艦在內的十八艘艦艇,還沉了一艘驅逐艦,死了70多人呢) 日本人不干,說兵都去了歐洲,自己的國防就空虛了;其次15個師團的運輸需要200萬噸船舶,現實上不可能;再者日英確實有同盟條約,可是條約的適用範圍只在印度以東,日本沒有在歐洲用兵的義務。 英國佬這個恨喲。當年只是想用這隻黃皮猴子在亞洲牽制一下俄國和德國,這才有條約的適用範圍這一說,誰知道今天還真要靠這黃皮猴子了。什麼國防空虛,練家子全在這歐洲比武呢,你那日本國要防誰呀。 那麼日本到底在想什麼呢?他們確實考慮了出兵歐洲的風險,不出陸軍的話,協約國要是輸了,德國不會感謝他們;協約國要是贏了,戰後處理時就沒了他們。現在拿在手裡的膠州灣和南洋諸島能不能保得住?可就是出了兵的話,萬一打得疲勞不堪,實力沒了,別人說沒你的不還是照樣沒你的了嗎? 但是,阻擾日本出兵的不僅僅是這種日本人特有的猶豫不決,他們真正關心的是中國大陸。1915年1月18日,大隈重信內閣(當時外相是加藤高明)向袁世凱政府提出了“對華5項21條”,這個臭名昭著的21條不平等條約的內容如下: 第一項:德國在山東的所有權益由日本繼承等共5條; 第二項:旅順,大連的租借期延長到象滿鐵一樣的99年,滿蒙地區的事實上日本控制等7條; 第三項:漢冶萍公司的中日合資; 第四項:中國沿海及島嶼的不割讓; 第五項:中國政府的政治,財政,軍事方面採用日本顧問,中國警察的中日合同,中國軍兵器半數以上由日本供給或者建立中日合資的兵器工廠,其他港灣鐵道權利等7條。 第五項為秘密條款。 一般都認為這21條是外務省和陸軍關係密切的政務局局長小池張造擬定的,參與的有陸軍省,參謀本部,真正幕後策劃的是當時的參謀次長田中義一少將。但是後來被判處了20年有期徒刑的甲級戰犯東鄉茂德有另一種說法,他說他聽當時的駐華公使日置益說這21條是袁世凱拿到日本方面去的。但那只是一面之詞,並無旁證,所以現在大家採用的都是第一種。 這個21條,才是日本的真正用心之所在。但是後來中方有意泄漏了有第五項的存在,這一下國際輿論大嘩。英國人,俄國人還要求着日本人出兵歐洲戰場,沒大聲張,美國人不幹了,鬧得最凶。日本人只好在5月7日撤回第五項條款。 5月9日袁世凱政權在條約上簽了字。這個5月9日,從此就成了中國的“國恥紀念日”。 但是美國從來沒有承認過這個21條。1917年在美國出兵歐洲以後,為了換取日本的出兵,日美兩國簽訂過一個“石井(石井菊次郎,當時的日本駐美大使)————蘭辛(羅伯特·蘭辛,當時的美國國務卿)協定”,在美國堅持“門戶開放,利益均沾”政策的前提下,承認日本在蒙古東部和滿洲的“特殊利益”,得到了妥協。巴黎和會雖然承認了日本繼承德國在中國(主要是山東)的權益(這就是五四運動的由來),但是後來1922年美國提議召開了一個“華盛頓會議”,愣是逼着日本在《九國(美國,英國,法國,意大利,荷蘭,比利時,葡萄牙,日本,中國)條約》上簽字,放棄了在山東的權益。這次會議以後,形成了一個“華盛頓體制”。這個體制到1937年“七七事變”以後才被打破。 一句題外話,華盛頓會議可以說是美國邁向超級大國的第一步。 但那是後來的事,現在是日本幾乎得到了他們想得到的一切,還派不派兵去歐洲幫場子了?
想還是想去的,不去怕戰後分贓時沒有了份頭。原來對出兵歐洲很不積極的上原勇作和田中義一突然又對出兵歐洲興致勃勃了。對英國人提出了幾條條件,說是能滿足這些條件的話,出兵40個師團到歐洲去打他老師德意志去。 都是些什麼條件呢? 1.協約國一致協力,大家拿出最後資源。(大家都別藏着掖着,是驢子是馬得全拉出來遛) 2.協約國承認日軍的自由,俄羅斯軍隊以日軍行動為基準配合。(老爺來了就是當老大的,別拿老爺當壯丁使喚) 3.協約國方面負擔日軍的軍費和軍需物資供應,第一年軍費62億日洋,運輸船舶60萬噸。(不給,老爺我可會“打糧”的) 4.中國作為日軍的補給基地,西伯利亞鐵道歸日本軍方管理。(現在老爺我撿的洋撈全歸老爺我了,你們還得加一點貼水) 英國佬見了這四項條件差點沒氣死。好你個黃皮猴子,想乘機拿人一把啊。老子今天就當死了張屠夫,還不吃你這混毛豬了;缺了你這隻臭雞蛋,老子照樣吃槽子糕。回頭讓本家侄子美國出兵,看收拾了德國以後再來收拾你。這就是戰後不久的1923年日英同盟條約就失效了原因。 日本陸軍倒不是對參戰很不積極,而只是對去歐洲作戰很不積極。時機一到,他又積極起來了。 什麼時機到了?俄國改國號了,不叫沙俄,改叫蘇俄了。和德國單獨簽了布列斯特和約,退出一次大戰不打了。這時候出了一件事,當時有5萬捷克兵在蘇俄境內,原來是幫着沙俄打奧匈人的,現在停戰了嘛他就要回家了。走西邊回不回去,和托洛茨基商量了以後布爾什維克同意他們坐西伯利亞鐵道到海參崴,然後走海路回家。可這些倒霉的捷克兵們走着走着被德奧軍隊給分割包圍了起來,到不了海參崴了。 那時候捷克可是個重要國家,號稱世界第三工業國,除了英美就是他。你看哪個國家不用斯捷潘工廠造的“捷克式”機槍?那可絕對是尖端武器,Hi Tech!那些落了難的捷克大兵哥們一定得去救。 去救吧,說好各出一哨人馬,大家一起去。日本1萬2千,美國7千,法國2千2百,中國1千,英國8百一共2萬3千人。可到出發那天一看,白鬼子們傻了眼:日本兵來了7萬2千!比說好的多了六萬,這是去幹嘛? 去幹嘛,再去撿洋撈去。大家都還記得那個被西園寺公望否決了的“明治四十年日本帝國國防方針”吧,日本陸軍也時時刻刻記着呢。現在蘇俄發生了革命,乘火打劫得最好機會來了,打劫就得人手多,不派那麼多兵怎麼辦?什麼捷克大兵,管皇軍鳥事。 決定的當然是田中義一少將,策劃的是誰呢?將來的荒木貞夫陸軍大將,當時還是中佐參謀,在俄國活動的日本特務機關的機關長。此人是陸大19期畢業,就是那個“國防方針”制定的1907年。後來官拜大將,做過陸相,文相。是被東京國際軍事法庭判處終身監禁的甲級戰犯。大家都耳熟能詳的“皇軍”的專利就是他的,原來不叫“皇軍”而叫“國軍”。 說到東京國際軍事法庭,老冰說一點個人看法。可能有不少人認為東京國際軍事國際軍事法庭給中國人出了一口氣,從客觀結果來看可能這是真的。但必須了解東京國際軍事法庭從主觀上說決不是為中國人出氣的而設立的,那是給白種人出氣的。被推上東京軍事法庭的28名甲級戰爭中,真正只與侵華有關的就一人,那就是松井石根。而老冰認為松井不屬於甲級戰犯,而只是應該在南京受審的乙級戰犯。老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覺得讓松井在東京受審很可能是蔣介石的花招,這和岡村寧次在南京受審的理由一樣,想鑽西方法系的空子。因為老蔣在日本上陸軍軍士官學校時,生活是松井照顧的,老蔣想救松井一命。但是松井不肯和辯護律師合作,如果松井想活命的話,嘿嘿,松井會不會上絞架還真沒準。 當然除了海軍的幾個戰犯以外,幾乎所有甲級戰犯都在侵華戰爭中犯有累累罪行,但是如果只是策劃侵華戰爭的戰犯而沒有卷到太平洋戰爭中去,則絕不會受到懲罰。你看河本大作,石原莞爾受沒受到追究?岡村寧次雖然被逮捕了,但為什麼放在南京審?他並不是乙級或丙極戰犯,在南京審當然無罪了,這等於以強姦罪起訴強盜,整個地就是在扯淡。 就象這個荒木貞夫一樣,他在1936年就已經由於2.26事件的牽連而退出了現役。以後雖然在出任文相時推行軍國主義教育,但那不是被判終身監禁的理由。真正的理由要到這次的西伯利亞出兵去找,那一次這位同時得罪了美國,英國和蘇俄!30年了,別人可還記着呢。 老冰所知道的得罪過全部英美蘇法中五強而又沒有受到追究的就一人:辻政信。這人是極其有代表性的日本陸軍參謀。關於此人以後再說。 言歸正傳,這日本陸軍想打什麼劫呢?出兵前大家說好了,到海參崴為止,可日本人卻一直跑到了貝加爾湖東面。跑那麼遠去幹嘛?想去弄一個象後來的“滿洲國”似的傀儡政權出來。一開始想弄來實際上受蘇俄控制的“遠東共和國”的領導權,後來發現布爾什維克不象以前的沙皇那樣好欺負後又想搗鼓一個“沿海州共和國”。 反對布爾什維克,英美還不一定有意見,但是成立親日政權就完全是兩碼事了。再者英美支持的是高爾察克,別人雖然被布爾什維克稱作為“匪幫”,但還是沙俄正規軍的上將,拿得上檯面。而日本呢,不知從什麼地方找出來了一個叫謝苗諾夫的哥薩克,在英美看來,那可真是個土匪了。 於是,接回來了捷克大兵們後,英美法於凡爾賽條約簽訂,大戰結束之後的1920年1月撤軍,而日軍則一直賴到了1922年10月,歷時四年兩個月,先後輪換十個師團(當時全軍總共才有21個師團),耗軍費9億日洋(日俄戰爭耗軍費17億日洋)。 換來了什麼?除了從高爾察克那個傻瓜那裡騙來16噸黃金外(老冰在《日本人看俄國人》中說過那件事),什麼都沒有換來。換來的只是與英美關係的惡化和國內以荒木貞夫為代表的“皇道派”軍國主義思潮的泛濫。 日本人到現在還有一種說法,就是戰後斯大林扣留日軍戰俘60萬人數年之久是在報日本陸軍出兵西伯利亞的仇。
失敗的西伯利亞出兵,死了5千人,花了9億多日洋軍費,什麼好處都沒有換來。 也不能這樣說,什麼好處都沒有得分對誰說。對田中義一可有好處,這位被大家都看好要當元帥的大將,突然說他要轉預備役了。日本的元帥不是軍銜,而是一榮譽稱號,進了“元帥府”議事,那就是元帥。像日俄戰爭的英雄東鄉平八郎,你可以叫“東鄉平八郎元帥”,但要是寫出來的話就必須是“元帥東鄉平八郎海軍大將”。怎麼樣,是不是有點彆扭?所以老冰覺得好象用一個大清朝的稱呼更合適:“元帥府行走”。大將65歲就得退休,元帥則是終生制的,當了“元帥府行走”就可以終生在軍中保持巨大的影響力。既然這個“元帥府行走”這麼好,為什麼田中義一還要放棄呢? 嘿嘿,說起來這還是田中義一的一種“獻身精神”呢。他要犧牲自己的元帥稱號來為軍人換取更大的空間。他脫了軍服準備去幹嘛?去政界混。去政界混的意思並不是僅僅想當總理,就田中義一當時的地位(原敬內閣,第二次山本權兵衛內閣兩任陸軍大臣),這個總理遲早是他的。那他還想幹嗎?想當政黨黨魁。很簡單,當時已經是政黨議會制了,而那些個政客們時不時要唧唧歪歪一下,什麼他們都要插嘴。媽媽的,當年老子打江山時他們在哪裡?田中想想氣就不打一處來,乾脆去當他們的老大去。就這樣1925年田中退出現役,去立憲政友會當老大去了。 這個“立憲政友會”也不是小幫會,那是伊藤博文“親手締造”的政黨,怎麼說說就給他田中當老大呢?田中沒空着手去,帶了三百萬日洋的見面禮。這三百萬日洋在當時是個什麼概念?這麼說您就知道了,1945年當時日本陸軍大將的月薪是500日洋。300萬是一個陸軍大將500年的工資。有這麼多錢,甭說來當老大了,來當老大的爹都行。 且慢,他田中大將怎麼能有500年的工資來送禮呢?他們家是財主?不是,他爹只是給藩主抬轎子(日語叫“駕籠”)的轎夫,苦出身。就算是他爹是武士的話,也沒錢。日本的武士階層雖然是統治階級,但在經濟上是很貧窮的。社會的財富主要集中在“士農工商”的最下層商人手裡,武士過不了日子了,就去問商人借錢。有時候看看日本的武士們也夠呆的,怎麼就想不出“增稅”出來。什麼“遣唐使”“遣隋使”的派了那麼多,真正的精髓還是沒學到啊。 那麼田中的錢是從哪兒來的呢?黑來的。甲午戰爭中的日本陸軍機密費花掉36萬9千日洋,日俄戰爭花去320萬(裡面明石元二郎一個人就用掉了快一半去搞革命)。而這次的西伯利亞出兵,陸軍居然用掉機密費2400萬日洋!其中寺內正毅內閣用掉340萬,剩下的2000多萬全是原敬內閣用掉的,原敬內閣的陸相就是田中義一。現在知道他的錢是從哪兒來的了吧,慢說300萬,就是政友會獅子大開口,再多訛田中大將一點,也沒問題。 俗話說“財不漏白”,這位退役大將如此大手大腳,就不怕別人戳脊梁骨? 不但有人戳脊梁骨,還有人公開站出來和田中叫板。誰?一個很有趣的人物,著名的反軍派政治家中野正剛。這位的性格和名字一樣,又野又剛,在眾議院全會上就把陸軍機密費問題和田中義一給政友會的“彩禮”給捆在一起提出來了。這一下輿論大嘩,第二天(1926年3月5日)的東京各報的頭條都是這條醜聞。 這下田中要倒楣了吧?沒有。50年後的田中(角榮)是一見了報就倒了楣,但這位田中(義一)他運氣好,誰讓他早生那麼多年呢?當時的陸相宇恆一成(後出任過首相,以“宇恆裁軍”而出名,以後還要談到他)挺身而出,捍衛“陸軍的威信”。宇恆在3月6日的預算總會答辯時指天拍胸:“陸軍的軍紀嚴明,機密費的會計手續是有點小問題,但是說有人貪污則是荒唐無稽”,接下來政友會又在3月11日提出國會決議說:“中野正剛議員在神聖的議院用荒唐的言詞挑動國民,紊亂軍紀,廢頹士氣。實為模仿蘇俄共產主義者,企圖離間軍隊和國民的非行,應該深刻反省”。 就這樣,政黨和陸軍的吭瀣一氣,把日本拖進了墮落的深淵。從此以後,批判軍部就是“破壞軍隊的威信”,就是“企圖破壞國體的共產主義者和亂臣賊子”。 老冰在這兒舉中野正剛的例子只是說明當時政黨和陸軍的狼狽為奸,並無歌頌中野正剛的意思,可不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那麼一回事。這位中野正剛其實是一位如假包換的法西斯分子,極其崇拜希特勒和墨索里尼,要求在日本實行強權政治。他的話你可當不得真,因為連他本人也不知道下一句是想說什麼。 一年後的皇姑屯事件,關東軍謀殺了中國陸海軍大元帥張作霖,中野正剛立即挺身而出,指責田中義一實際上是犯人河本大作關東軍高級參謀的後台。這句話有點勉強,說田中義一是河本大作的後台不一定對,但中野正剛指責日本陸軍謀殺他國大元帥,是一種卑鄙的犯罪這點是完全正確的。看中野正剛這時候的言行你肯定會覺得他是可愛的和平天使了。 可是兩年後的“9.18”事變時,這位又跳了出來,這次不是批判了,而是轉了一個180度的彎,鼓吹“立即承認滿洲國”,宣稱“極其崇拜關東軍的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爾”。此後一直右傾,身穿黑色黨衛軍制服,到處宣傳希特勒的國家社會主義。一次在早稻田大學作講演,大談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把個大學生們給煽動得都報名去當兵,當時叫做“學徒出陣”,結果大半就回不來了。 大家都恨甲級戰犯東條英機,嘿,中野也不喜歡東條英機。理由是“國家不會因為經濟而滅亡,也不會因為敗戰而滅亡。國家只會因為領導人缺乏自信,民眾不知所從而滅亡”,和大家的理由不一樣。他認為東條沒有自信,發動倒閣運動,要東條下台。 但是太平洋戰爭時候的軍部已非柳條溝事件的軍部可比。你敢反軍部,肯定讓你討不了好去。這不,特高(特別高等警察)就來找他喝茶來了。喝了一杯茶,讓他回家收拾一下行李,這位回了家就切腹自殺了。 中野的切腹自殺並不是“以死抗爭”的意思,他的自殺在更大意思上是保護天皇,怕那些無法無天的特高們把禍水給引到天皇那兒去了。因為他和好幾個皇族走的挺近,真被特高一逼供,那還不得老老實實全招了?三十六計死為上,死了死了吧。 話又說回來了,軍部從中野正剛那兒把田中義一給保下來了,可是還有另一撥軍人正忙的熱火朝天地為田中義一趕着挖墳坑呢。誰?關東軍的參謀們。
上年紀的日本人常會把遇事不請示匯報,喜歡自作主張的人叫做“關東軍”。時不時能聽到這樣的怒吼:“為什麼自作主張?你是關東軍啊”,可見關東軍自作主張(用日語來說叫做“下克上”)有多大名氣了。 有人會對這個“下克上”有疑問:“日本人不是最講服從的嗎?怎麼會有這個‘下克上’呢?”這個所謂的“下克上”,並不是指不服從命令不聽指揮,象咱們原來的國營企業似的。而是指一種社會現象,就是較低社會層次的人從軍事上,政治上打倒社會層次較高的那些人。這個詞主要用來描述日本的戰國時期的歷史,象“公家”被“武家”奪了權,“將軍”被“管領”奪了權,“守護”被“守護代”奪了權什麼的。 那麼在描述關東軍參謀們是怎麼用上了這個詞呢?原來國策是由政府所制定的,軍隊只不過是執行國策的工具。而關東軍的參謀們則把這個關係給倒了過來,他們制定國策,然後就幹了起來,再逼迫政府承認,如果政府不肯承認,就施加壓力,甚至倒閣。到最後東條英機那兒,乾脆軍部就把政府給占領了,你看他一身兼任總理大臣,陸軍大臣,外務大臣,文部大臣,商工大臣,軍需大臣,還有參謀總長,估計這官當的能上吉尼斯世界紀錄。 怎麼會有這種現象的呢?原因很多:統帥權的超法度的存在,軍部大臣的現役制,甲午日俄兩場戰爭的勝利,主流知識文化界的墮落等等都是原因。但這時候還得加上新的原因:軍人地位的空前底下。 一次大戰結束時,日本陸軍的常備師團總數已經擴展到了21個,海軍也在進行“八八艦隊”計劃,這已經超出了日本這個事實上的小國所能負擔的界限了。比如說“八八艦隊”如果建成,光每年的維持費用就是6億日洋,而當時日本政府的財政支出每年只有15億日洋!加上一戰以後的和平潮流,維持這麼龐大的軍事機器確實有點荒唐。 再加上當時(1920年代)空前的經濟危機席捲了世界,日本也進入了所謂“昭和恐慌”。東北部各縣餓死不少人,賣兒賣女隨處可見。這時候日本只能走“裁軍”這一條路了。1925年加藤高明內閣時,陸相宇垣一成進行了所謂“宇垣裁軍”。其主要內容是裁減五分之一的陸軍軍力也就是4個師團,關閉5所陸軍醫院,兩所陸軍幼年學校。 宇垣裁軍的主要思想是“以質量換數量”,並不是為國家預算省錢。節省下來的經費擴充了一個坦克連隊(團),一個高炮連隊,兩個航空連隊和一個台灣山炮連隊;開設了陸軍汽車學校,通信學校;為陸軍部隊配備飛機,坦克,輕機槍,汽車牽引炮和野戰重炮。 但是宇垣裁軍遭到了強烈的抵抗。 為什麼?首先,裁下來的四個師團的軍官們沒處安置,後來就把他們弄到學校里去軍訓教官。您說有哪個老師或學生會喜歡一個軍官在學校里成天溜達的?於是糾紛不斷,整個社會上就形成了一種“軍人是吃閒飯的”看法。 軍人受得了這個嗎?這不剛剛打完仗,前幾天大家還在喊萬歲,怎麼爬起炕來就不認人啦?到哪兒都看白眼,嫌哥們吃閒飯?哥們自己去找飯吃!總比在這兒當孩子王強。 不是用裁軍的錢給了軍人們好武器嗎?嘿,人家不希罕這個。日本陸軍們不太歡迎坦克之類的新式武器,除了前面所說的迷信精神萬能之外,日本陸軍的組織構造也是一個原因。 日本陸軍最強的組織是連隊(團),因為除了近衛師團外,其餘的師團的連隊都是所謂“鄉土連隊”,在連隊裡誰都得老老實實夾着尾巴做人,要不然放個屁就臭回家裡去了。連隊長(團長)可是當地一大土豪劣紳,就是在太平洋戰爭最後的日子,你要是認識連隊長,照樣“召集書”不會寄到你家來。怎麼樣,夠牛B吧? 連隊長們可不喜歡坦克。他們喜歡什麼?喜歡馬。坦克對他們來說無利可圖,造坦克是工廠的事,定購坦克是參謀本部的事,坦克的燃料也是統一供應的——沒有貓膩。而馬呢?馬的飼料可是一筆大買賣,在哪兒買,買多少,裡面貓膩大了去了。當上了戰車連隊長是沒有辦法,普通連隊長對坦克一般是敬而遠之的。日本海軍是上層腐敗(訂購軍艦的“西門子事件”就是一個例子),而日本陸軍則是從中層開始就腐敗了。 說起日本軍隊的保守,一個人們很喜歡舉的例子就是日本軍隊的軍刀。其實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前在各國軍隊裡軍刀就已經是禮儀用具,但日本軍就是死抱不放,在二次大戰時還是作為一種制式兵器,是個官就得挎把刀,沉甸甸地吊在腰裡行動不便不說,倒霉的還造成事故。日本刀是鍛造而成,磁力很強,帶着那軍刀坐飛機對羅盤有很大影響。當時美軍已經有了雷達,捕捉日軍飛機時經常發現日軍飛機飛的航線莫名其妙,起初以為是為了逃避美軍跟蹤,到後來才知道是上面坐的軍官攜帶的軍刀在作怪,弄得飛機偏離航線。飛行員技術棒的,還能糾正過來,碰到那技術菜的,或者是路線不熟的,那就直接飛天照大神那兒去了,連屍首都沒有。 回過頭再說說宇垣一成吧。宇垣是陸大第十四期1900年畢業的,是所謂“軍刀組”之一。前面說過陸軍大學校畢業生的前六名由天皇賜予軍刀一把,因此這部分人被稱作“軍刀組”,飛黃騰達的特別快。宇垣從小就挺聰明,小學畢業後就在母校當代課老師,十四歲就通過了教員資格考試成為了正式教員,十六歲居然當上了小學校長,1894年的小學校長,怎麼着也比現在的半野雞大學校長要牛B吧,況且只有16歲。 宇垣以“軍刀組”的身份從陸大畢業,確實挺一帆風順。先後當過駐德武官,參謀本部軍務局長,作戰部長,陸大校長,第十師團長,教育總監部本部長,陸相等要職。但因為兩件事得罪了娘家人陸軍,一次是1931年3月後來的甲級戰犯橋本欣五郎和大川周明策划過一次政變,要推宇垣做首相。後來雖然宇垣自己制止了這次政變,但是講不清楚到底參與到了什麼程度?還有就是這次裁了一軍,當然主要是因為後者。 所以1937年廣田弘毅內閣總辭職以後受命組閣,但這時娘家人出來搗亂了。石原莞爾串通陸軍又鬧了一次罷工,不出人當陸軍大臣,於是宇垣只能灰溜溜歇菜。戰後1953年宇垣又以最高票當選為參議員,有過幾次要出任首相的風聲,但就是沒當上。日本人一提起宇垣一成,就會想到幾十年在首相寶座邊上轉,就是坐不上去的滑稽形象。 別看陸軍罷過宇垣一工,宇垣在陸軍中的影響力其實是巨大的。當時有個名詞叫“宇垣派閥”,就是後來的所謂“統制派”,裡面都是些什麼人呢?看看以後升上陸軍大將的名單吧:金谷范三,南次郎,佃英太郎,阿部信行,本庄繁,松井石根,小磯國昭,杉山元,佃俊六。裡面有兩個後來的首相(阿部信行,小磯國昭),四個後來的甲級戰犯(南次郎,松井石根,小磯國昭,佃俊六)。 嗯?怎麼沒有東條英機,他不是統制派的大哥大嗎?別急,東條那時還沒有混出來呢。
1904年,仙台陸軍地方幼年學校。 陸軍幼年學校有一門作業是寫生,每星期的交兩張寫生,目的是為了打好將來的作戰繪圖基礎,所以日本陸軍將領大都畫得一手好圖。老冰見過幾張辻政信畫的素描,從並非職業畫家的角度這一點出發,畫得不錯。 可這一天有一張三年級(相當於現在的中學三年級)學生交上來的作業不對頭。上面畫了一根很可愛的小雞雞,邊上還有一行字:“我的寶貝,畫於廁所,十月一日”。 老師一看,怒不可遏。堂堂陸軍幼年學校居然有人畫這種淫畫,還敢當作業交。這種混蛋學生不處分如何了得? 但是教員會議討論的結果是:“15歲的小孩子,偶爾惡作劇一下也沒什麼,而且也應該鼓勵這種大膽的做法”。到底這個“大膽”是什麼意思也沒人弄得清楚,反正那個繪圖教員是一怒之下拂袖而去,而這位“大膽”的學生沒有受到任何處分。 幾十年以後人們回憶起這件事時,總是很惋惜地說:“如果當時仙台陸軍幼年學校開除了那個小孩,以後的亞洲歷史可能就會改寫”。 為什麼?那個小孩是誰?不是別人,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策劃了“滿洲事變”(日本人對9.18事變的稱呼),建立了滿洲國,拉開了“十五年戰爭”序幕而後來又自告奮勇當戰犯美國人都不理的石原莞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