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手相攜的信任 兒子小的時候,常常愛和我玩一個似乎總也玩不厭的遊戲: 閉上眼睛,讓我牽着手走一段路。 這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遊戲持續了好幾年。 開始的時候,我只是把它當作一個四、五歲男孩兒的調皮,然而久了,一種別樣的情緒在我心裡慢慢滋長。 兒子說: “媽媽,我閉上眼睛,你領着我走,啊”。然後,遞來一隻軟嫩的小手,小臉微揚着,兩隻眼睛很認真地緊閉着,由於太過用力,兩隻眼睛擠成了兩個豆豆,小鼻子也縐出縱縱橫橫的細紋,向上翹着的嘴角含着笑,充滿着對即將開始的遊戲的期待。 我總是笑着答應: “好的”,牽起他往前走。 記得第一次玩這個遊戲的時候,我握着兒子的手,輕輕捏了捏,想告訴他,有媽媽在,不用擔心。兒子似乎懂了,沖我笑笑。 然而,遊戲開始後,他卻是極其小心,每一步都是試探,一步走穩了,才肯出下一步。另一隻手臂在半空中揚着,似隨時準備着。 幾次遊戲之後,兒子才似乎不那麼擔心了,但間或仍會叮囑我,“媽媽,有台階一定告訴我”,或者 “媽媽,千萬別讓我踩坑兒里”。偶爾,他也會悄悄地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前面的路。 我從沒說什麼,只是任他去做。 遇到馬路牙子,我會停下來,“小心落腳,有個小台階”;走到坑窪不平處,我會拽緊兒子,“跟媽媽往這邊兒走,繞一下”。偶而,我走神兒,忘了腳下的溝坎,兒子一腳踩空,我會即刻用雙手護住他的小身體。 極少的時候,我會開個小玩笑,突然停下,兒子便會用雙手抓住我,眼睛仍是閉着,“媽媽,怎麼了”, “沒事兒,走吧”;或者領着他走S曲線,大幅度地左轉右拐,惹得他開心大笑。 慢慢地,很多次遊戲之後,兒子終於放鬆下來,腳步里幾乎沒有了猶疑,也似乎全無了試探、小心,而是放心地將自己交給我, 任我引領,好像心中確定了,媽媽不會讓他摔着。 每次看着兒子醉心地享受這個遊戲,我心裡既有惶惶然的感動: 因為他的快樂,因為能夠給他這份快樂,因為被他的快樂所感染而與他一同快樂;更有一種惑惑然的不安: 因為他對我的信任,因為這份信任的珍貴、來之不易! 我曾簡單地以為,我之於兒子,生之撫之育之,小心呵護,日夜操勞其左右,他的潛意識裡必會種下對我的本能的信賴,我們會自然地母子心手相攜。但是我們的遊戲告訴我,既便是至親至愛的血緣關係、親子關係,也尚不足以成為信任的基石。 四、五歲的年紀,兒子尚不知世事。他對這個世界的種種人之初的認知,憑的是生而有之的天性與本能。這種天性與本能與周圍社會的碰撞在他內心產生的感應,便是他與這個世界相互認識、接受的過程。他的人生初始的全部資本,是稚嫩的勇敢,是無修飾的坦誠,是未被污染的真誠。在我們的遊戲中,他投入了全部!他毫無保留地將自己交給我,儘管又出自本能的自我保護意識,他小心,他猶疑,那是因為他還沒有在我這裡找到可以讓他藉以避開危險的信任,直至他深切地感受到了我傳送的同樣的真誠,感受到了我盡心盡力兌現的承諾,他才給了我那份彌足珍貴的信任。信任,是心的相互感應。 由此想開去,在這個世界所能呈現給我們的各種紛紜複雜的關係中,要尋找、獲得一份信任該是怎樣的不易。 能夠信任別人,能夠被別人信任,是生活的獎賞!

寫於2014年11月 改於2019年10月 (圖片來自網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