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奧運會上有一個細節，中國體育代表團的頒獎服肩頭上印了一個碩大的搖頭擺尾的“龍”字，好不招風，也好不張揚。在俺的記憶中，中國人敢這樣大言不慚地在國際場合公開向世界明示和招呼自己是“龍的傳人”還並不多見。

 

由於千百年來，龍被視為中國的圖騰，再加上以訛傳訛的影響中國人也往往誤以為自己真是“龍的傳人”而不自覺。然而，在西方世界裡卻是另一番景象，西方人對龍（Dragon）的印象大都往往是負面的，普遍認為龍是一種充滿邪氣和進擊性的龐然大物，甚至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聯想和誤解。而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侯德建的那首膾炙人口的台灣校園民謠《龍的傳人》更是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通過這首歌，中國人仿佛一下子真的就找到了祖宗。其實認祖歸宗或認龍為祖宗本無厚非，關鍵是歷史上到底有沒有這麼檔子事？到底能不能靠得上這個龍岸，能不能搭得上這條龍船？

 

本來侯德健創作《龍的傳人》的真實情感是：因為1971年中華民國退出了聯合國，這對於生活在台灣的中國人而言，在文化的延續上無異於被排除在中華民族歷史發展之外。於是侯德健從維護自己所在的中華民國的文化道統角度出發，義憤的稱自己為“龍的傳人”，言下之意是中華民國才是從大清國這個以“龍”為民族象徵的中華道統上直接傳承下來的，中華民國人才是正統的中國人。這才是《龍的傳人》創作的的真實原因。

 

雖然一般認為，中國人是“龍的傳人”，但在歷史的正史或野史記載中卻幾乎沒有，而有的只是“傳說”或“故事說”或“野說”，而且沒有經過任何的歷史考證。

 

現可查到的《史記·封禪書》中有所提到，說黃帝從首山采銅，在荊山湖邊鑄一口大鼎，有天龍下界垂下鬍鬚迎請黃帝上天。黃帝看到神龍邀請，當然喜不自禁欣然接受神龍邀請跨上龍背，這時黃帝的許多大臣和宮女也着急了，紛紛爬上去都想乘龍登天，沒有爬上去的人便死抓住龍鬚結果龍鬚被拔掉了，而且還把黃帝的一隻弓也晃落下來。這樣此處被稱作鼎湖，上了天的黃帝被叫作鼎湖龍。黃帝是華夏始祖之一，關於黃帝的記載，文獻有限，即使《史記》有記載，也是司馬遷自己在記，而制定信史開端為公元前841年的人恰恰也是司馬遷本人。所以關於黃帝的學術爭論，很容易形成你用一個“故事說”，他也用一個“故事說”，說來說去PK的還是民間故事（野說），這樣就背離了歷史論證要以史實為準和科學論證的原則。對於龍及龍文化的歷史論證，還是要以考古發現為主要參考實證。

 

說到考古發現，距今6000多年前的紅山文化遺址中曾出土過“玉豬龍”，而玉豬龍是一種古玉器物，叫“玉豬龍”也很牽強，其實器物本是豬頭蛇身像，有不良學者為了故意往龍文化上靠才想出了“玉豬龍”這樣蒙人的所謂龍文化證據來，明明是個“玉豬”非要加一個“龍”字來自欺欺人。但不管怎麼說，目前這種說法在學術上是存有爭議的。

 

最早開始用龍來蒙人的應該是歷朝歷代的帝王，帝王們抓住黎民百姓從古人那裡延續下來的對龍的敬畏和崇拜心理，便冒充他們自己是“天龍下凡”來強調自己統治地位的合法性和唯一性，所以帝王們也就成了龍的當然代表和唯一傳人，於是龍便淪為了帝王皇家的專屬物，而黎民百姓要是敢說自己也是“龍的傳人”，或者示龍來代表自己，那可都是死罪。像中國體育代表團的主兒們今天這樣大言不慚地明示招呼自己是“龍的傳人”，還得瑟到了國外，擱大清那會兒就都得被斬立決和殺無赦。

 

從傳說的演化看，龍是一種原始社會的信仰圖騰，是原始社會先民的一種標誌及敬畏和崇拜的對象。有一種傳說認為：龍最早是羌人所使用的圖騰，後來羌人被伏羲或炎、黃二帝征服，龍才轉為（併入）漢人所崇拜的圖騰。而漢人自己在崇拜龍以前是崇拜豬（和今天的豬不太一樣，應類似於野豬）的，學者黃守愚就持這樣的觀點，他有一文《漢人是豬的傳人，而不是龍的傳人》就做過專門的論述。

 

上海市公共關係學會副會長、上海外國語大學教授吳友富，更建議中國的形象標誌應該不再是“龍”，他所領導的一個課題組已正式被上海社科院規劃立項。他的主要觀點是：

 

第一、龍的基本構詞中，多與封建專制的帝王相聯繫，證據：如果一說“龍顏”，絕對不是你我的臉面，而是皇上的臉面；“龍種”那當然也是皇帝老兒的後代，與你我無關。

 

第二、龍的一個重要屬性是殘暴，證據可見何新《“龍”的古音、字形考及神龍真相》，據何新的考證，龍的雛形就是鱷魚，冷血、殘暴、兇狠。

 

第三、對作為象徵帝王的龍的崇拜必然導致對帝王所謂“真龍天子”)的膜拜，是對兇殘的忍讓乃至認同。這對生活在幾千年封建專制統治下的民族性格及其影響有百害而無一益。逆來順受缺乏血性，已經是中華民族集體性格中的一大人格缺陷。

 

第四、所謂龍吉祥的解釋是從龍能夠呼風喚雨引申而來的，只要對龍頂禮便能風調雨順，其背後恰恰掩蓋的是龍的專制。

 

第五、對更多的人來說，龍不是個現實的對象，不像美國鷹和俄國熊那麼具體可見，其屬性和特質也眾說紛紜，甚至可供人任意解釋。對一個空洞對象的崇拜，說明自己缺乏明確的精神偶像。 　

 

龍從原始社會做為圖騰起，到後來被歷朝歷代的帝王據為私有專用，的的確確與黎民百姓幾乎沒一毛錢關係。辛亥革命以後，帝王皇朝已不復存在，龍也被解放出來，從帝王皇家所獨有變成了黎民百姓也可以用來求吉祥圖吉利。從這個演化發展看，俺認為：既然“龍的傳人”是一種訛傳，那就應該正確理解，放平心態好自為之不必張揚，以免引來一些不必要的國際誤會。

（本文首發萬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