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不实的关于西方的传闻

--大宗师

上个世纪80年左右开始，中国实行对外开放政策，国内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前往西方国家，或考察，或进修、学习，或谈判引进项目。那时如同农民进城或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对西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这些人回来后自然要将其所见所闻、切身感受做个宣传，于是乎就逐渐形成了一些关于西方stereotype的说法、传闻。那时对西方才刚刚有所接触，对西方还很不了解，这些传闻有些靠谱，有些就离谱了，完全误导，甚至到现在了，还在流传。

一个说法就是中国人比老外聪明，能干，老外就知道玩，傻乎乎的。这个说法曾大涨中国人的威风志气，极大的提高了中国人的自信和自尊，很多人对此深信不疑。我刚来北美在大学graduate school读学位的时候，做了近两年TA，教了四门课，两门数学课，两门工程课，都是大班级，两百多人。我在国内的学校是国内几大名校之一，比较国内名校和北美我当时所在学校工程专业本科生的课程，论深度、难度、广度，及和最新研究成果、和应用的相关程度，北美学校高于国内名校，差不多是国内名校硕士教育水平。北美教授讲课，两节课下来恨不得半本书都讲完了，速度非常快，还留下一大堆参考文献，出的作业都得上机，很多是教授平日里研究工作碰到的问题，理论联系实际非常强，动手能力要求非常高。我所在的学校工程系要求很高，作业很多，淘汰率很高，学生根本没时间玩。北美学生和国内学生不太一样，很多家里是不给钱的，又没几个人有奖学金，大多都得自己挣钱交学费，压力很大，整天忙得团团转。我的学生中当地白人、亚裔、中东人、犹太人、印巴人（不记得有黑人）都占相当比例，女生也不少，感觉整体素质都不错，大部分都跟得上，少数吃力，少数非常优秀，华裔中有优秀生，中东人、犹太人也有优秀生，华裔在优秀生之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华裔学生基本上是中上的一群。吃力的里面也有华裔学生，其中一个华裔学生常找到我和我诉苦，闲谈中居然发现我与他父母相识，他母亲当年还是中央芭蕾舞团的名角，但他自幼来到国外生活，非常西化，已经和他父母谈不来了。

我在北美学校工程系所在的组，读学位的人里面，华人（包括大陆、香港、台湾和当地华侨子弟）、中东人、白人（犹太人过半）大约各占三分之一，华人读书的确不赖，但中东人、白人也一样当仁不让。一般认为我们的数学功底很强，都以为白人小学毕业了还不会算算术，但实际上中东人、白人的数学功底似乎比我们还强，完全出乎预料，尤其是创造能力、动手能力，中东人、白人相当令人震撼，给人感觉他们不是仅学懂了，而是学通了。我们能都考A+，能出paper，能拿下博士，也能取得Professor的职位，但出的成果的水平，显示出来的才华，还真不敢说比中东人、白人高，更多的还是吃苦耐劳老黄牛般努力硬拼出来的，其思想性、创造性的光芒还真不敢讲太耀眼。我和一个生在北美其父母当年是国民党军人的同学谈过，他讲老白是一大筐苹果里挑几个最好的苹果，好的当然特别好，这大概是一语中第。西方的教育是面向全体人民，面向全体社会，而不是为了培养某些人的驯服工具，西方的教育讲求自觉，讲求自然，讲求兴趣，讲求全面各项能力的发展，讲求思想独立，讲求创造性，讲求追求自己的梦想，讲求在社会生存的能力。其社会资源极其丰富，学生的选择很多，他们学什么，一定是自己喜欢，不是别人强迫的，如果他们还在干，那就是他们真喜欢，真擅长，真有些才能，否则早就干别的去了。而我们却是资源有限，大家无形中对能享用资源的人期望极高，本来如果有选择不喜欢干这个的，没才能干这个的，也被逼着一定要干这个，没的选择，一筐苹果必须都是好苹果，这就造就我们中上水平的比较多，我们和一般的老外比，的确有些优势，但和优秀的老外比，就不一定有优势了，这尤其是因为中国的教育方式不重视激发学生的思想的独立性、创造才能、动手能力、应用能力及全面发展，不鼓励学生追求自己的爱好和梦想，教学的目的就是为了升学有关。

一个在知识分子界广为流传的传闻是：国外全凭本事吃饭，人际关系简单，不用溜须拍马走后门；国外廉洁，没有贪污腐化。现在知道，那都是误导，国内、国外一个样，天下乌鸦一般黑。国外的政府机构和小公司的确比较廉洁，没有什么贪污腐化，但是在大公司、大部门，如果想进入他们的圈子，不会“来事”，不了解人事关系，不会吹牛拍马搞人际关系，门儿都没有。仅仅“凭本事吃饭，人际关系简单”只能使你永远成为干活的奴隶，永远爬不上去，只是国外机会很多，干活的奴隶的待遇并不差，而且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选择比较多而已。在大公司、大部门，直接控制资源的VP、Director、Manager一样通过各种机会手段为自己捞好处，搞各种形式的贪污腐化。

我只讲我在众多大公司里遇到的众多故事里的一个小故事。一家大银行technology部门的其中一个VP，原是IBM的一个做sales的，开始的时候只是Technology部门的一个小Manager，做得并不好，VP要把他炒掉。IBM做sales的，果然厉害，他给VP讲，再给他个机会，让他做临时工，他重组一个挂靠在Technology部门下面的公司，独立核算，不占用Technology部门的Budget，为银行各个部门作系统赚钱，Technology部门提成。主意不错，VP也有的赚的，就听了他的主意，但没让他主管，而是让他自己的一个合同工朋友做主管，他做副手，一起去组建经营这家不伦不类的公司。并和其他部门的Executives合谋，其他部门的活儿只能交给Technology部门下面的这家公司。这个合同工主管也是个枭雄，有VP撑腰，自己又搞了个公司，把从银行接来的活儿转包给自己的公司。Executives都睁一只眼闭一支眼，假装没看见。一来牵扯到VP，大家都是同事，又多多少少都有些瓜葛；二来这里是法治国家，什么都讲究要有真凭实据，谁也就懒得管。那个IBM做sales的副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当他得知其他VP要借部门重组吃掉这个VP的部门时，马上把状告了上去，结果这个合同工主管被炒掉，那个VP被调离，他成了主管。但他并没有止于此，他的目标是Technology部门的VP。他又再次与其他利益集团联手，以那个利益集团代理人的面目出现，搞掉了那个新VP，做了新改组的Technology部门的VP。

到了这个位置上，他就有了Technology部门的财权和人事权，他就开始为自己捞好处了。他将他原在IBM的弟兄们全部安插在重要岗位，让他的哥儿们成立了一家Agency，自己做影子股东，和这家Agency签了个合同，所有的合同工必须由这家Agency提供，钱自然相当一部分流入了他自己的腰包。从此，他便在Technology部门称王称霸，好事做了不少，坏事也做了不少，甚至有他与手下美女员工地下情的传闻，但是有他的靠山为他撑腰，其他的Executives也奈何他不得，他也就有些飘飘然了，忘乎所以了，他忘了他也可以象他搞掉其他VP一样，被人家搞掉。

大公司的大头头都是合同制的，干得不好或董事会另有考虑，就得走人。大头头一换，就得从上到下安插自己的人马，就要改变公司和部门的方针、政策、制度、程序，就要进行部门、业务重组。大公司和黑帮差不多，下面的干部就要重新站队、向新老大表衷心，就要炒旧人，进新人，这就导致公司内VP、Director、Manager之间的相互倾轧、权力斗争和各利益集团间的斗争、分化、重组。在这新一轮的重组中，这个VP被上面选择成为弃子，他的副手被选为代替他的人物。在部门重组的借口下，他控制的Technology部门被一分为三，他的副手被任命为要害部分的VP，另一部分交由另一个VP负责，他则名升暗降，只管老弱病残的第三部分。于是他培植起来的干将被隔离、分化，要么投降归顺，要么名正言顺的被layoff。当过渡期完成后，上面几个Senior VP下来，一个霹雳手段将他和他最后的几个死党全部拿下，他风光了近十年，最后也就一个被炒鱿鱼的下场。看看，这和国内的腐败、权力斗争有什么两样，一模一样，只有搞得还要厉害、巧妙。洋人，特别是英裔，玩政治、布局、口蜜腹剑水平绝对天下第一，一贯绅士风度，却笑里藏刀，把人卖了，还要人为他数钱。手腕绝了！

在国内学校里的时候，吃饭时、睡觉前，一屋子的人总是聊得贼起劲，其中一个室友家里是教委的，经常咋巴着嘴，吐沫星子沾在嘴角，脸上堆满一副向往的表情给我们讲：在美国，鸡腿、牛排、鸡蛋、牛奶、黄油便宜得很，每天吃些鸡腿、牛排、鸡蛋、牛奶、黄油，身体壮得很，不用穿很多衣服，精力足得很，根本不用睡午觉（那时我们常睡午觉）！这就是那时对北美快餐、cafeteria food传说的一个版本，现在大家都知道这些是垃圾食物，我这个室友现在在硅谷做事，想必他对这些食物不会如同他年轻时那么向往了吧？！西方食物传说的另一个版本则是另一个极端，说什么西餐和中餐比，差得太远了，比狗食还不如，根本没法吃，这种说法也还是局限于北美快餐、cafeteria food的水平。其实多和洋人混混，多转转些高档的意大利、法国、希腊等等各式洋餐馆，甚至多看看电视上的food show，就会了解到，洋人的高档菜一点也不比中菜逊色，而且相当有独到之处。洋菜和中菜本质上没什么两样，只是在preparation、sauce、presentation这些detail上有所区别，the devil is always in the detail。

有一个说法就是在西方，小孩18岁以后大人就不管了，小孩就搬出去住，独立谋生，将来小孩和父母各管各的，父母去看小孩，住旅馆也不住小孩家。这个说法也太绝对，太极端了。西欧、北欧某些国家的人，特别是英裔，有点这么个意思，父母和小孩关系相对不那么近，这是事实，但也不都是像传说的那样绝情。而中欧、东欧、南欧的人则完全不同，和中国人一样，家庭观念是很重的，一样有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和麻烦的家务事，一大家子三代同堂也是常有的。我和一个意大利裔的同事谈起过，他讲他们跟英裔是不同的，在他们看来，英裔是animal，没有家庭观念，而他们和中国人是一样的，重视家庭。

另有一个传闻就是西方人在性问题上非常随便，这或许受到好莱坞电影及六、七十年代西方性解放的宣传有关，其实洋人大多数并不是像传说的那样，具体操作也不是想象的那样。洋人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并不是都是一样的，既有比较开放的，也有比较保守的，人数还不在少数，什么事都不能一概而论。一般人都会以为犹太人聪明、有钱、抠门，但我也见过不聪明也没什么钱却乐于助人的犹太人。一般来讲，洋人年轻时、婚前比较随便，性伙伴比较多，但也不是乱来的，也是讲究一个个认真的交往，同时和几个人交往也会被其他人看不起的。一旦结了婚，洋人一般是很专一、很负责的，虽然离婚率高，但每段婚姻，一般都相当“遵纪守法”的，这大约和他们的基督教传统有关。

全世界各族人民，看上去不同的，有点不可理喻的，但一旦能够越过这个心理障碍，敞开心胸，接纳不同，有机会去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其实大家又差不多；可当看上去差不多时，再仔细一看又有不同了，别人还是有值得学习的地方。一切人类的人性、human nature，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本无差别，差别是不同的种族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条件下，人性量的方面不同的发展、不同的尝试。所以，全世界各族人民没有质的差别，有的只是量的方面，方式、倾向性、阈值的差别。当资源充沛时，当某方为主导的地位被确定，大家都承认某方为主导时，就容易相互容让，比较能够看到大家之间相同的地方，有机会去学习大家不同的地方，就会出现民族大融合的局面；当资源匮乏，必须有所选择，有所取舍时，当某方的主导被挑战，地位不确定时，就会倾向于只看到不同种族间的不同之处，种族冲突就有可能发生。这两个过程在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中，交替发展，直至世界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