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节
--大宗师
现在这年头,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天天电视上都有热闹看,天天过节,这过春节就没什么盼头了,没多大劲了。小的时候,没什么娱乐,物质生活匮乏,平时没什么太多好吃的,过春节便成了小孩子一年里可数的几个期望之一,快到春节时,天天就盼望着过春节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吃,有鞭炮、烟花放,有热闹看。那时的年夜饭,一家四口鸡鸭鱼肉海鲜要做十几个菜还嫌少,现在我们过年做三、四个菜就有些嫌多了。那时平时是没什么新衣服穿的,快到春节时,家大人就凭布票去百货公司扯些料子,从仅有的一、两份服装杂志上找个样子,再加上点自己的创意,拉着孩子找到个裁缝,让裁缝照着这个样子和自己的想法,比着小孩的身材,用这些料子给孩子做身新衣服。现在看来,这些半照抄、办自创、裁缝做的衣服真挺土的,但那个时候穿在身上,觉得挺神气。现在大概没什么人特意为过春节去买新衣服了,新衣服平时看到合适的,平时就都买好了。那时过春节的规矩,三十全家吃年夜饭,有时候请父母的单身同事一起来吃,晚上放鞭炮,12点的时候最火,外面鞭炮声响成一片,根本听不出个来,六四的时候听上去就是这样。北方人三十是包饺子,包一大堆,放在外面阳台上冻起来,过年期间随时下饺子吃。三十闹了一整晚,初一就在家休息,基本不做饭,吃三十剩下来的。初二开始出门拜年,去同事家、朋友家拜年。那时家里都要准备瓜子、花生、糖果、烟茶,来拜年的总要坐一坐,嗑点瓜子、抽只烟、喝口茶,弄得地上全是瓜子皮。现在大概不好意思到别人家吃得一地瓜子皮了,至少海外大概没什么拜年的习惯了。初三、初四继续拜年,初五就要走亲戚了。我父亲当时在我们大院所在的那个城市有个表弟,也是一家四口,我们两家就时常相互走动,直到他表弟可爱的小女儿不幸得白血病死去,就很少走动了,怕见了面伤心。
那时男孩盼着过春节,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可以合理合法的、无止境的、随心所欲的放鞭炮。我们那时就自己去工地锯下一节节铁管子,一头放上个棋子,再注入熔化的锡将这头封死,然后再在靠近封死的一头锯开一个口子,将双响或二踢脚放进这个铁管,引线就可以从这个口子露出来,于是乎这个铁管子就成了一门手提火炮了,可以拿着它向任何一个方向、角度发射二踢脚。春节期间正是学校放寒假期间,我们一帮小男孩就跑到学校,人手一门自制火炮,分成几路人马在学校里用鞭炮特别是二踢脚打开了游击,这个开心那,那个好玩啊,直到差不多高考那年才停止此项活动了。元宵节的时候,大院里就在大礼堂搞挂灯笼、猜灯谜、画鼻子、打气枪等文娱活动,每项活动都有糖果一类的奖品。小孩子猜灯谜实在是折磨,好像从来就猜不来,但打气枪我可是高手,发发必中。大院地处郊区,周围的农民平时没什么娱乐,就指着春节可劲儿造了,他们从年三十到元宵节是要足足过满十五天春节的,他们一村村的人全体出动,打腰鼓、踩高跷、舞狮子、练把式,热闹非常。我们有时跑去看,经常看到学校里农村的同学们也在队伍里使劲的舞着,看上去挺带劲的。
上大学之后,日子越来越富裕,春节却越来越没劲,但还是有一次挺好玩的,那就是回江南老家过春节。那年奶奶80大寿,她所有的子女全家都借春节赶回老家为她祝寿。爷爷的父亲兄弟两个人都是举人,清末杨乃武和小白菜冤案,慈禧一怒之下撤换了江南的大小官员,他们兄弟俩之一就得以增选进补为金华道台,在杭州办公;另一个兄弟则留在家乡办学,在地方上颇有名气,据说当年名气比荣毅仁的父亲荣德生还要大,当然钱还是人家多,他仅有此虚名而已。因为兄弟之一做官,老家就得以大兴土木营造府邸,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一大排房子、院子,相当有规模,所有院子两厢都有专为女眷和下人通行的过道,砖与砖之间据说是用掺了糯米的粘浆砌起来的,主大厅里面摆有“肃静”、“回避”等牌子和“正大光明”等巨匾。这些东西和大量书籍都在文革中丢失了,房子也都被别人占了。改革开放落实政策后,归还了一些房子,所以这么多子女全家同时回来住,也还能挤出些地方来。江南老家过春节的习俗,是在春节前选一天全家闭门过小年,年三十祭祖,从初一起,便请人来吃饭过节或出去到别人家吃饭过节,一路吃下去直到元宵节为止。江南农村过年吃饭一摆就是十几桌、二十几桌,鸡鸭鱼肉、豆制品、蔬菜、瓜果、烟酒茶样样不能少,相互攀比,准备起来工作量相当大。江南乃鱼米之乡,当时又是乡镇企业极其成功的时期,一片发达兴旺之景象。为了准备过年宴席,十几斤一条的鱼一批又一批的运入,挂满了院子,烟酒茶一箱箱的采购进来,十几个能干的亲戚分成组,流水线方式操作收拾鸡鸭鱼肉、豆制品、蔬菜、水果,制成一道道酒菜,那是我吃到的水平最高的家宴。其中最难忘的就是“蟹味汤”,蟹味浓郁却没有一星半点蟹肉,全是用鱼肉配调料配出来的!据说江南有名的蟹味小笼包没几个真是有蟹肉的,那得多少螃蟹啊,都是用鱼肉配调料配出来的。
江南过年串门吃酒席,也往往是算一年感情账、工作账、财务帐的时候,借着酒劲说些不好听的常常是免不了的,所以酒席院子里往往贴着“姜太公在此,童言无忌”,说是“童言”,其实什么言都算在内!我们家邻居是家族的另一支,那年也是各路亲戚都回老家过年,家宴吃着吃着,就打起来了,这家说那家不孝,那家说这家给老人钱少,吵得最凶的是从上海来的一家,大人、小孩齐上阵,一通上海海派国骂,如同机关枪扫射一般,一句接一句,气势汹汹,甚是吓人,我们这边也就只好派代表过去劝,和和稀泥,把其中一家拉过来到我们这里来吃饭,总算是息事宁人了,这也算是乡下过年一景。社会的发展和传统总在产生“二律背叛”,社会的发展就是不断的在摧毁旧的传统,打破旧的道德,破坏旧的精神家园,我们以前习惯做的东西,逐渐的就不再做了,但希望社会的发展能尽快建立起新的传统、新的道德、新的精神家园,使我们还能找到一样的快乐和心灵的慰籍。早上醒来我和太太以为今天是情人节,起来一查才发现周六才是情人节,天天都是情人节,哪天又有什么分别,就以早上和太太瞎白乎的话题作一小文,当作给太太的情人节礼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