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现居美国洛杉矶的谭君打电话来拜年。一番寒暄之后,说到另一位老友,住在纽约的陈君正在筹划今年九月在国内组织一次较大规模的“周年纪念活动”,问我知不知道,是否准备参加?我说不久前听陈君说起过,但是我对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兴趣。
谭君与陈君和我一样,都是那年 9 月从广州去到珠江三角洲的一个国营农场务农。谭君和陈君念同一间中学,分在同一个生产队,我则在不同的分场的另一个生产队。我们由于“文化大革命”而结识并成为了好朋友,已经有多年的交情。谭君很想知道我为什么对他们都热衷的这件事那么冷淡,于是有了以下的一段对话。
我:“从老陈在微信不断地转发各地知青活动的图文信息,我能感受到他对那段岁月的深情怀念。我想知道驱使你参与这个活动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谭:“其实也谈不上有什么动机,不过是借个由头大家聚一聚罢了。”
我:“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话,恐怕就辜负了组织者的一番苦心了。”
谭:“要这么说的话,也可以说是要缅怀一下我们在青春期所经受的磨难吧。”
我:“坦白说,下乡的头两年,我也有很多怨怼的情绪。随着与当地老职工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以及对农村生活的了解,我渐渐地发现这种愤愤不平源自城里人毫无来由的优越感。我设想,假如自己就出生在农村,从小就和父辈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那又会怎样呢?也许有人会说,那是他们的命。那么,我们在那个时代,被命运的巨轮甩到了那块土地上不也是命么?”
谭:“按你的说法,我们是不是都应该认命呢?”
我:“对于命运可以有不同的态度,认命是其中一种,努力改变现状则是一种态度。不过,想改变现状可能要作出某种程度的牺牲。譬如当时我们农场的偷渡者,不少人成功地摆脱了当时的窘况,却也有人葬身鱼腹或者被突如其来的风暴夺走了年轻的生命。现如今进城的农民工兄弟,同样有得有失。所以,我觉得那段磨难的经历并不值得大张旗鼓地去纪念。”
谭:“看来你很认同毛大爷所说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哟。”
我:“就我个人的经历来说,我能理解疏散城市人口的战略需要。同时,也给了我一个机会从农民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当然,我们不能否认由于户口制度的制约,由此造成了知青群体以及他们的家庭所经受的深远影响。其中‘四年户口保留证’最终不能落实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
谭:“既然这样,纪念一下我们这段经历不是很有必要吗?”
我:“看来你还是没弄清楚我的意思。我认为如果以宣泄个人情绪为目的,这种聚会没有什么意思,也不会有什么效果。这样的场合也不可能引发任何深层次的思考。如果作为一种联谊手段,我个人的看法最好是全场职工茶话会的形式为宜。譬如我们就经常以分场为单位在广州茶聚,参加者包括港澳两地和广州的回城知青以及在广州工作的,原来当地老职工的后代。我认为这样的社交聚会和互动比较有现实意义。”
谭:“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对了,你看了老陈最近所发的那一辑‘第六届广东知青大联欢纪实”图文吗?”
我:“看过了。这次他们到访的地点是我们农场,唤起我对往昔的一些记忆,尤其是油画家马国经的两幅作品都真切地反映了我们当时的生活。”
谭:“那么你看过北美知青的大制作‘岁月甘泉’吗?”
我:“看过。”
谭:“有什么评价?”
我:“谈不上评价,只能说和我所知道的知青生活不一样。”
谭:“就是说你觉得不真实咯?”
我:“我也不打算这样说,毕竟各地情况不一样,没有到过仙境,不代表没有仙境。”
谭:“都说人老精,鬼老灵,真是不错。老朋友之间说话都滴水不漏。”
我:“哈哈哈!我怕你是制作人之一,不敢得罪你。”
谭:“我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和本事,不过有朋友参与了演出,他们的看法可能和你不一样。”
我:“完全正常。就像有些人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海南岛的‘大林莽’,有些人的深层记忆是‘桑那高地上的太阳’,云南知青对于‘1973年7月,中央关于惩治吊打知青和强奸女知青的文件’记忆犹新都是知青生活的一部分。作为文艺作品,对于题材的选择和剪裁完全反映了作者对生活的认知,不同角度的陈述碎片,最终会交织成一幅历史图像。”
谭:“有点道理,本来还想和你探讨一下对于‘知青回乡团’的看法,老婆说晚饭准备好了,下次再谈。”
我:“好的,再见!”
参考资料:“光明情中人”- “广州市户口保留证”
http://wugxun.blog.163.com/blog/static/226425140201395111458454/
1973年7月,中央关于惩治吊打知青和强奸女知青的文件,都是针对云南兵团的,其时云南兵团共发生捆绑吊打知青1034起,受害知青1894人,其中2人被打死;调戏奸污女知青的干部286人,受害女知青430人。后经中央批准,枪毙了数名违法乱纪干部,才控制了局面。所有这一切,无疑促成了云南知青心智的成熟。(南方周末:知青大返城”为何始于云南 - 30年前知青大返城肇始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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