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 年 6 月,还不到 19 岁的李戡考上了台湾大学的地质科学系,但是他希望能到北京读大学,于是以台湾大学学科能力测验的成绩申请北京大学的入学资格。在提交给北大的申请书中,他写道:「虽然我考取了台湾最好的大学,虽然台湾是祖国的一部分,但我想到祖国念最好的大学,因为希望我是它的一部分。」 李戡这一举动,挟着尚未完全消逝的“李敖旋风”,毫无疑问地在大陆又掀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似乎要带来一阵“回归”的热潮,给统战部的绩效加了不少分。 2014 年,李戡在北京大学读完了他的经济学专业。他没有返回台湾,去了美国继续进修,在华盛顿大学读国际关系硕士班。后来再到英国的剑桥大学圣凯瑟琳学院亚洲及中东研究学院读中国研究博士班,2021 年 3 月完成了口试。 从 2010 年到 2020 年的十年间,李戡继承自李敖的“统一情节”似乎有了不小的变化。他曾经说过“我去了北大读书,我一直感谢北大给我这样的机会,但是即便如此,到头来,过了这十年,我觉得让我很失望!” 在网络和媒体上,他多次批评中国大陆对台政策。2020年1月,蔡英文代表民进党高票连任台湾总统,击败国民党候选人韩国瑜。李戡在新浪微博上@国台办,发佈了134个「啪」字。台海两岸的网民普遍认同那是明显的打脸国台办,随后他的微博和今日头条账号被封,一直没有恢复。 对于李戡在台湾政论节目上的发言,大陆媒体有“忘恩负义”的评价。十年前所期盼的“回归热潮”没有出现不说,际此“文攻武吓”双管齐下意在收复台湾的敏感时刻来这么一出,给姓“党”的媒体人所造成的心理落差自然不小。问题是对李戡本人来说,“恩义”一说有点莫名其妙。难道说是他的学习成绩不足以入读“北京大学”,其实是破格录取吗?又或者是他念北京大学完全不用交学费呢?甚至是校方为李戡提供了“学伴”呢?不过这类冲口而出,讨伐异己式的言论一般都不讲究逻辑,也就是打打嘴炮,过过干瘾罢了。 2021 年 3 月 16 日,李戡接受 BBC 记者的采访,谈了对自己父亲的认识;谈到了通过北大加深了对中国大陆政治生态的理解;还讲出了如今自己对实现两岸统一的怀疑。从这次访谈中,人们能够看到过去十年间促使李戡思想转变的主客观原因和脉络。 李戡认为自己的父亲李敖是一个民族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李敖对于两岸统一的执念甚深,他给儿子留下的遗愿是:“中國統一我是看不到了,你要替我實現它。” 说李敖是一个民族主义者毫无疑义,至于作为一个“自由主义”者,李敖却未能贯彻始终。李敖在台湾实施《动员戡乱时期临时条款》的白色恐怖笼罩下,坚持批评国民党及蒋氏父子,反对独裁,反对威权主义,身陷囹圄而不改其志,令人敬佩!但是千禧年过后,却为了市场营销以及提高个人声誉主动为威权主义作辩护士,为极权政体的行为涂脂抹粉,文过饰非。即使他千方百计给自己的行为戴上一顶“民族大义”的高帽子,然而实在是没有了自由主义者的风骨。 作为李敖的儿子,也许是年纪尚轻以及阅历尚浅,他未能清楚地分析父亲的变化,只认为“他的很多言論被大陸官方有意地斷章取義。大致上就是,少談自由主義的部分,多談國家統一的部分。”又说“有人说我爸因为追求国家统一,所以不得不对共产党有更多的包容,抛弃了本来的自由主义,这完全是胡扯的,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在中国官方的管制下,他谈自由主义的部分被淡化或者被拿掉。包括他后来搞微博也是,很多东西经常被挡下来,根本发不了。” 李戡所讲的部分是事实,但是李敖确实也说过“我李敖就是要保护共产党。文革、三反五反、大饥荒,很多事件,五千万人死了,这我承认。但也要看到从1949年到90年,共产党使整体中国人的平均年龄增加了三十年;最近十年又达到了四十年,整体中国人长寿多活了四十年。共产党做的好事,不能被抹掉。但共产党得有个大国的样子。连我这么拥护共产党的人,它都要得罪。我希望它能改变,它也在改变,但改得太慢了。”在这段话里,人们能清晰地看到他最关心的只不过是自己所得到的礼遇不够。 说到“统一”的议题,李戡说“支持统一的美好理想,我到现在都没有变过。”但是他也说“我发现共产党很多时候是不讲信用的。” 在“李敖旋风”时期,李敖在中国大陆正式出版的书超过 40 本,但在 2012 年图书审批慢慢收紧后,目前只剩下三本能够出版。据李戡说,因为国台办的人亲口承诺会尽全力加速李敖图书的出版,他“花了大量的耐心、时间跟诚意跟国台办的新闻局交涉。但他们不放行,拿这个来威胁我,来明示暗示我,你李戡必须在台湾做一些什麽,他们才愿意帮书继续通过审批流程。” 通过李敖书籍出版所受到的挫折,给李戡所带来的是对共产党深深的怀疑。他说:“一个往生者的书都可以严防死守、轻诺寡信成这样,你让我怎麽相信我今天支持统一了以后,万一真的统一了,共产党会遵守承诺?我真的不相信。” 李戡还谈到统战部砸钱搞“统战”的实例。他说“(在英国)比如中国学联,2019年底他们组织中国大陆学生上街游行,和香港人组织的游行互别苗头,但剑桥的中国学生根本不想参加,所以就从其他地方动员人来凑场面,非常难看。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案例更是多不胜数,还有很多大使馆出钱办的座谈会。统战到最后,完全在撒钱做业绩。” 李戡还是太年轻了,无法理解他的父亲生前与死后的为什么发生了变化。其实他父亲只不过是众多“被统战对象”中的一个普通例子。而统战部对待“被统战对象”的态度别说是生前死后不一样,即便是身在海外与“回归祖国”之后都不一样。因此才有已故香港知名人士徐四民关于“活侨与死侨”的说法。至于“遵守承诺”的期盼,恐怕也是要落空的。局部地区的不守承诺有广东省的“四年户口薄保留证”。至于全世界见证下所签订的,关于香港问题的“中英联合声明”转眼被当做废纸就发生在当下。 江湖大佬杜月笙曾经说过“帮派人物就象个夜壶一样,政客们需要的时候拿来用一用,不需要的时候就踢到一边。”而那些所谓的“统战对象”在统战部诸公眼中也差不多是同样的角色。“夜壶思维”至今还能被统战部奉行如仪,原因就在于无论海内外,仍然有些人只要能某得眼前利益,并不介意给政治人物当“政治夜壶”。 李戡坦言“我没法说服今天的台湾人或者台湾年轻朋友说,你们应该相信共产党,他们已经不一样了,会守信用,会遵守承诺,我做不到讲不出来。因为我自己的案例,我都知道他们不讲信用。然后他们会跟你讲出一套理由,说他们没有背弃承诺,是因为你这个不对,你那个不对,所以我们才需要改变。我过去对他们这种诡辩可能还会有一点相信,但是至少通过这个案例我 100% 不相信。就是说很多情况下,我觉得问题都出在共产党,不是出在被它指控的人身上。” 说到底,李戡实在是变了,至于他是怎样变过来的,还是听听他自己怎么说吧。他说:“我覺得我的轉變在於,我認清了理想跟現實是有差距的。我並沒有背棄這個理想,我的改變在於看清了很多時候追求理想,現實中碰到了很多阻力是沒辦法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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