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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奇匠异人 2020-05-05 16:46:40

村里的奇匠异人

俗话说,村子虽小,五匠俱全。一百二十来户的蒋家巷,也不例外。木匠,瓦匠,铁匠,裁缝师傅,剃头师傅,应有尽有。

但这些不是我要说的。我要说的,是村里的三个奇匠异人。

先说个“修锅佬”。

我们村四个小队。最大的第10队和我所在的第12队全部是蒋姓。第11队基本是汤姓,有几家蒋姓。16队最小,十几户人家,也是汤姓为主。但村里的三个小姓,蔡,孙,吴,都在这个队。这三个小姓都只有一家。蔡家是我外公家,我姑妈嫁给了孙家。

村里的吴家,据说是从江北逃荒而来。村里人叫他们“江北佬”,有些歧视的意思。

但这吴家能在村里立住脚,自有它的独到之处。第一代吴同才,个虽不高,却仪表堂堂。一头白发白须,虽然江北口音不改,依旧声如洪钟,外号“大炮子”。他老来积极入了党,并在60多岁时还当了多年的16小队队长。他最小的孙子,“朝方夜壶”,和我同学。这小子舌头太大,话说不清,但打架了得,尤其会使绊子。是少数不服从我这个三村“司令”管辖的“憨徒”之一。我和他打过几次架,我总是一交手就被他摔倒。我只能搬出我的救兵我舅舅家姨妈家的表哥们,来对付他。

“朝方夜壶”的爸爸,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大家叫他“修锅佬”。“修锅佬”看上去比“大炮子”还要苍老许多。他严重驼背,佝偻着的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巨大的双手,手指好像不会弯曲,并拢的五指和手掌始终呈90度直角。指关节大如核桃,黝黑发亮,和一身青里发黑的卡其布大褂筒裤,交相辉映。不干活时,他手里总是捧着个锃亮的铜制水烟筒,“呼噜噜”“呼噜噜”地吸着水烟。点水烟筒的引火,是用毛长纸卷成的,比铅笔还细。引火点着后,把明火抖灭备用。要点烟时,对着引火“噗”的一吹,引火就明晃晃地烧了起来,可以点烟了。点完,把引火一抖,明火就灭了。我们小孩有时好奇,大人们也喜欢捉弄小孩,让我们吸水烟。那个臭啊。

“修锅佬”有一门绝活当然是修锅了。那时一口铁锅要三五元钱,相当于一个成年劳动力一个月的辛苦钱,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家当了。铁锅破裂了,只要还能修补,人们就肩扛车推,带着破锅来找“修锅佬”。

修锅佬干活时,坐在小板凳上,整个人好像伏在地上。他沿着裂缝敲敲打打,把裂缝弄大。然后在裂缝中嵌入像大头图钉一样的铁钉,把裂缝塞住,打实。旁边的小火炉连着手拉风箱。他把一些铁片放到一个鸡蛋大小的小盅里,再把小盅放到火炉里。我们小孩就帮他呼啦呼啦地拉风箱。等铁片化成了红红的铁水,修锅佬用钳子把小盅夹出来,把铁水一点一点倒在裂缝上。他边倒,边用布做的棍棍,在裂缝的上下两边快速磨蹭。缕缕青烟从他僵直的大手和锃光瓦亮的指关节中冒出,好像他是在用肉手磨蹭铁锅。锅上的裂缝就在他双手的磨蹭中烟消云散了。

修锅的收费,按铁钉的个数来算。一个钉,一分钱。修一个锅,一两毛钱。修锅佬在村里是高收入人士。

修锅佬不仅修锅,还修碗。碗破裂了,只要能修,人们也会把碗拿到修锅佬那里。修碗用的是碗钉,大概是铜做的,黄橙橙亮闪闪。用碗钉把裂开的地方固定住,再用一种白乎乎的胶水把裂缝粘合。

除了修锅修碗以外,修锅佬还会在碗底凿字。村里每家每户的碗数量都很有限。来了亲朋好友,或者办什么婚丧大事,自家的碗不够用,就向邻里借用。邻里还有互相送饭菜的习惯。譬如某家好不容易吃一顿馄饨,开锅的几碗,必先送给村里的长辈亲友家。为了追踪,大家就在碗底凿上自家的记号。这记号,多数是简单的字,如“万”“千”“二”“三”等。也有用符号的,如△。我的大姨夫是铁匠出生,在上海当工人。年底回家时,总会添置些新碗过年。他也会凿字。不过,铁匠凿碗时的力度把握不好。有时,就把碗凿裂了,还得去找修锅佬修碗。

凭着这独门手艺,修锅佬也提升了我们村的知名度。附近的村民,常常扛着锅捧着碗,来向我们小孩问路。我们就兴冲冲地把他们领到修锅佬那间夹在蒋姓和汤姓之间的小屋前,围观修锅佬妙手回春的神奇。

接着说一个“换糖佬”。

“换糖佬”叫汉文。小老头矮瘦干瘪,身体里的水分好像已经随着岁月蒸发完了。他人到中年才娶了个带着两个儿子的寡妇做老婆。这老婆长得长长大大。只是她眼睛细小,配着满脸的麻子,笑起来,只见坑坑洼洼不见眼睛。村里人背地里喊她“麻婆头”。俗话说,叫“十麻九刁”。不知是否是巧合,这麻婆头不怎么会干农活,却能言会道,又做得一手的好麻团。

他们结婚后生的儿子,真名木忠外号“巧忠”,和我是同班同学。小学二年级时,木忠把成绩汇报单上的16分改成96分。麻婆头欣喜无比,逢人便夸他的儿子聪明灵巧。于是,村里的小伙伴就叫木忠为“巧忠”。

这“巧忠”常常带些麻团软糖到学校来吃,把我们馋得直流口水。

“换糖佬”挑着两个和他身高差不多高的大竹筐,走村串巷。他手里拿着个碗口大小的铜锣,边走,边“当当当”地敲着。有时也喊几句“换糖啦”“换糖啦”。一个竹筐用木板盖好,上面放着他自己做的软糖。软糖有小拇指粗细,整齐地在木板上盘成一盘。

小孩们听到了“当当当”的声音,就会去缠着爸爸妈妈叔叔婶婶爷爷奶奶要钱。如果运气好,拿到一两分钱,小孩们就如获至宝,大呼小叫着去追换糖佬。村里大多的小孩可没那么幸运。听到换糖佬的声音,小孩们就赶紧在屋里翻箱倒柜,门背后床底下四处乱找,希望能找到些破衣烂鞋,旧报纸,空酒瓶什么的,好去换糖。嗨,那年代,“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想找破衣烂鞋,谈何容易。

还好,我老爸无意中的一个错误救了我们。为了给年近三十的叔叔娶媳妇,父母东借西挪盖了五间新房。盖好后的第一年,永远童心满满的父亲就在房前屋后全部栽上了丝瓜。这些丝瓜很快爬满了整个屋顶。到秋天时,屋顶结满了大大小小的丝瓜。但丝瓜的藤都钻在了瓦缝里。采摘丝瓜就会拉动瓦片,把屋顶弄漏。我们只好望丝瓜而兴叹,眼看着大大小小的丝瓜,在屋顶变黑变老。秋去冬来,风吹雨打,日晒雪压。这些丝瓜到第二年春天时,都变成了白花花的丝瓜筋,在屋顶随风翻滚,播送着自己的种子。从那以后,连房前屋后的树上也都爬满了丝瓜藤。到冬天,树上的丝瓜随风荡着秋千。

我们也知道丝瓜筋可以卖些钱,但换糖总是实惠些。我们平时就把采到的丝瓜筋藏在门后床下。换糖佬来了,丝瓜筋就成了我们要寻找的宝藏。

等我们找到丝瓜筋,赶到换糖佬那里时,他已经被村里的小屁孩们包围了。小孩们流着口水,伸着脏不拉几的小手,都想从换糖佬那里讨点糖。

换糖佬接过我们的丝瓜筋,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丝瓜筋不能换糖啦,因为药店里不收了。我们就和他讨价还价,说,昨天我们还刚去药店卖了些丝瓜筋呢,怎么可能不收了?

换糖佬就换成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说好吧好吧,算我请客。于是他把丝瓜筋放到竹筐里,拿起切糖的铁刀和小锤,“当”地敲下一截两寸长短的软糖。

我们就说,怎么才这么一点点啊?再饶点,再饶点。

换糖佬唉声叹气一番,说好吧好吧,又“当”地敲下一截花生米大小的软糖。

我们就又缠着他再饶点。换糖佬连连摆手,说已经亏本了,不能再饶了,不能再饶了。

我们也不愿再耽误了。赶紧把软糖分给弟弟妹妹,大家好享受享受。要是动作慢了点,软糖就被其他小孩抢走了。

换糖佬汉文似乎不怎么愿意在我们自己的村里换糖。大概是大家都知人知面,他碍于情面不好办事。我们有时不得不赶到他家里去堵住他来换糖。黄昏的时候,常常看到他挑着装满了各种各样破烂的大筐,缓慢地从外村回家。瘦小的身子,湮没在破烂里。

那时的我们,特别真切真诚地盼望,尽快解放台湾。虽然我们不知道台湾在天动地西,但听说台湾的糖很多很多,台湾解放了,我们就可以天天都免费吃糖了。

再说一个异人小宝哑巴

小宝哑巴生来聋哑。他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他大哥叫川宝,住在上海。据说川宝武功了得,在外滩做过保镖。

小宝哑巴高高瘦瘦。清癯的脸庞颇像周星驰。村里人传说,小宝哑巴跟他的大哥学过打拳,加上他喜欢咋咋呼呼,一言不合,他就会撸起袖子,一副拼命的样子。所以村里的大人小孩都惧他三分。

其实这哑巴冰雪聪明,又爱憎分明。他对我家四兄妹爱护关照有加,我也把他当作要好的朋友。

到上世纪70年代,经过土改文革等运动的洗礼,本来同姓同门的村里人,也分成不同的派系,互相斗争,互相揭发,互相陷害。我们大队的老潘书记和老董大队长都是老革命,但谁也看不起谁,都想把对方赶下台。最后还是老潘书记赢了,把老董大队长赶走了。老潘书记就把聪明能干又性情温和的我父亲提拔当了大队长。后来老书记退休时,又把大队书记的职位让我父亲兼着,以防止老董大队长的复辟。但大队里总有人念念不忘要报仇和夺权。镇上有一位在区里当秘书的曹书记,成了夺权派的精神领袖和头头。我们村里也有几家加入了夺权派。他们想方设法找茬,要把我父亲赶下台来。村里每天都上演着勾心斗角的丑剧,恨不得把对方置于死地而后快(我十二三岁时,因为割猪草,和这位曹书记对骂过一次,以后记之)。

小宝哑巴一家始终站在我父亲和我家一边。这,大概也是小宝哑巴对我们兄妹友好的原因之一吧。

吃过晚饭,村里人有“享黄昏”的习惯。小宝哑巴常常来我家串门。我们就缠着他,要他表演他的绝技。

小宝哑巴开始会害羞一般地摆摆手,谦逊地表示做得不好。我们就连连给他竖大拇指,夸奖他,要他表演。推辞一番后,小宝哑巴就当仁不让,很快进入他的角色。

节目之一,是模仿样板戏里的各种各样人物,尤其是“红灯记”里那位磨剪刀师傅。他把我们家的长板凳扛在肩上,左摇右晃,进两步退一步,再并拢右手成喇叭状,嘴一张一合地,大概是在喊“磨剪子嘞锵菜刀”。走一圈后,就把长板凳放下,翘着腿坐在凳子上,表演点香烟的动作。他喜欢抽烟,我们有时就会从父亲那里要来一支烟给他。他就更高兴了。

就着煤油灯混黄的灯光,他给我们表演手技。他把两手合拢,墙面上就会出现各种动物的影子。我们小孩也跟着他学。他演绎的马头,耳朵轻灵地闪动着,嘴巴张合有致,还有眼睛能眨。我们学做的马头就是没眼睛。他还能把影子变成小狗,骆驼,猴子,羊等。有时他把两手放到头顶,影子变成了水牛。他吸口烟,一喷,墙上的水牛就呼哧呼哧大喘气了。

他最拿手的是变魔术。他叫我们找根棉绳和剪刀来,他把棉绳在手里绕了几圈,然后让我们用剪刀把棉绳从中间剪断。我们有些犹豫,生怕剪断了就不能用了,母亲会责骂。但终究好奇,还是剪了。小宝哑巴就把剪断的棉绳在手里揉吧揉吧,然后对着断口吹口气,用手抹平,再让我们把棉绳从他手里慢慢拉出来。等把棉绳全部拉出后,我们怎么也找不到刚才的断口了。棉绳像原来一样。我们惊奇无比,小宝哑巴就得意地笑着。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个5分硬币。让我们看明白后,他把硬币往空中一扔,两手一拍,硬币就不见了。他让我们找。我们就爬在地上,门后桌下乱找一起,就是找不到。他又双手一拍,硬币就回到了他手里。

小宝哑巴还会变很多其它魔术。村里人都说,耍魔术的碰上小宝哑巴就只能自认倒霉。大部分魔术,小宝哑巴一看就明白就会做。

生产队也把最难最技术的活交给小宝哑巴。犁地,耙地,满地(平地的意思),是插秧前的三项必经农活。这三项农活只有小宝哑巴做得来做得好。自然,小宝哑巴在队里也能拿到高工分。

我们队里120多亩地,就靠一头水牛一头小黄牛来犁地耙地满地。水牛力气大些,用来犁地和满地。小黄牛力气小,只能偶尔耕些土质比较松的地,但耙地是小黄牛的“特长”。

犁地时,小宝哑巴跟在水牛后面,一手扶着犁把,一手挥着鞭子,嘴里不停地对牛发出向左或向右的指令。奇怪的是,水牛似乎能听懂他咿呀咿呀的声音。我见了,就缠着小宝哑巴让我来。他教我怎么扶犁,怎么控制深浅高低,怎么拐弯等,然后就去坐在地头的树荫下抽烟。只是不管我怎么努力,这犁和牛不怎么听我的话。一趟下来(100米长),地就被犁得歪歪扭扭,犁头忽深忽浅。水牛到了地头也不听我的话,不愿拐弯。累得我满头大汗,无奈只好把犁把交回给哑巴。哑巴就嘿哧嘿哧地笑,拍拍自己的胸脯,竖起大拇指,说还是他自己最厉害。

犁完地后就开始往地里放水。接下来是耙地了。这就得用小黄牛了。其实,这小黄牛非常怕水。一见到水,她就尾巴高翘,瞪着恐惧的大牛眼,想逃走。只是她似乎更害怕哑巴和他手里的鞭子。哑巴一声断喝,小黄牛就高翘着尾巴,小心翼翼地踏入放满了水的地里,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哑巴把耙子上的绳索套在小黄牛身上。耙子是个长方形的木框,大约有三尺来长两尺多宽。木框中间,横着一根可以转动的轱辘,轱辘上面装满了三四寸长的木片。耙地时,人要岔开双腿,站在耙子的前后两块木板上,而轱辘就在双腿之间转动。

这小黄牛本来就怕水,更怕哑巴。于是,哑巴一声吆喝,一抖手里的缰绳,小黄牛就高翘尾巴,在水地里飞奔起来。哑巴岔开双腿,站在耙子上。轱辘飞转,扬起黑泥浊水,在哑巴的双腿间翻飞。哑巴一手扬鞭,一手抖着缰绳,迎风傲立,呼呼地在水地里驰骋着。那耙子的木板上都是泥水,非常滑溜。一旦脚滑失足,或失去平衡,人就会被卷入飞转的耙子底下。有时,小黄牛似乎惊慌失措,乱跑乱窜,但小宝哑巴毫无惧色,就像古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勇士一般屹立在耙子上。我们看得心惊肉跳。耙地时,小宝哑巴无论如何不让我们小孩靠近。

接下来的满地我们小孩又有得玩了。满地是平地的意思。耙过的地,有些高地露出水面,有些地低洼水深。“满”是块一丈多长,一尺来宽的木板,上面竖装着几根木条当扶手。“满地”是个重活,又得劳驾水牛了。水牛拉着“满”,把高地的土连泥带水拖往低洼的地方。小宝哑巴要站在“满”上面,靠体重把“满”压住。有时,我们几个小伙伴,就一起爬到“满”上站着,帮哑巴压“满”。

到了文革中期,上头来了指示,要把单季稻改成双季稻。我家的山墙上,就刷着斗大的白石灰字,“双季稻是革命稻方向稻幸福稻”。苏南水乡,无霜期本来不够长。为了种双季稻,一边要抢收前季稻,一边要抢种后季稻 (叫“双抢”,抢收抢种)。农活量暴增一倍,农药肥料等费用增加一倍都不止。又得赶时间。人和牛都累得四脚朝天。但双季稻的亩产却只有300斤,两季稻加起来,也只有600斤。远远不如单季稻的800斤亩产。不仅如此,双季稻稻米口感粗糙,十分难吃。双季稻的稻草又短又易碎,大家的烧草也成了问题。可因为那是“革命稻方向稻”,谁也不敢说谁也不能改。悲哉。

冬天里,生产队会派小宝哑巴去看地,防止人们到生产队的地里割猪草。这一招真管用,因为村里的大人小孩对小宝哑巴恐惧三分。这就给我家兄妹创造了有利条件。我们会想方设法抛开其他小孩,等周围没人时,到生产队的地里突击一把,连草带庄稼抢到篮子里。哑巴看见了,如果周围有其他人,他就会咋呼咋呼,很生气的样子,眨眨眼示意我们快走。要是周围没人,他就让我们继续割。

村里人有一见面就敬烟的习惯。我对烟非常过敏,加上一心想着说服我父亲戒烟,所以自从上大学起,我从来不敬烟给任何人。村里人多有不满。我只管我行我素。但对小宝哑巴是个例外。我知道他喜欢抽烟。每次回老家见了他,我都要从我父亲或弟弟那里要来些香烟,送给哑巴。小宝哑巴依然谦逊地笑着,摆摆手,表示推辞。然后又作咳嗽状,表示吸烟对身体不好。我坚持要送他,他就会一脸的感激样,双手连连抱拳,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香烟。

前些年回去,得知小宝哑巴得癌症去世了。这个世界上,我又少了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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