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的偉大短篇小說家巴別夫是個猶太人。猶太民族是很特別的民族。這個民族猶如上帝的信使一樣,散布到世界各國,廣布於人類集居的各個領域,為世代祖居的人類發掘和傳遞他們外部和內部的重要信息。 猶太人也非常適宜於做這樣的工作,不是因為他們有那種舊《聖經》的歷經幾千年的古老信仰,而是這個民族自古就顛沛遷徙,慘遭殘酷的虐殺和壓迫、漂泊不定,有着智力開發的傳統和永無窮盡的智慧活力。他們是一個奇怪的民族。也是一個隨着歷史的變革洪流,從無數代猶太人所表現的那樣光輝的成就看,是極為神奇的民族。這一點,似乎需要秉着公正客觀之心,從民族偏見束縛中掙脫出來,才能看清。 翻開《紅色騎兵軍》的電子書頁,可以看見巴別夫的肖像。長着猶太人特有的高尖鼻子,一雙十分銳利的眼睛在寬大的臉龐上凝神而望,腦門有點禿,脖子粗大,表情冷峻,似乎一點也不像個作家,而像一個戰士,而他也確實是一個哥薩克騎兵中的一員。 意大利《歐洲人》雜誌評選一百位世界最佳小說家第一位的就是巴別爾。巴別爾的小說集《紅色騎兵軍》讀上去非常簡潔,想象富麗奇詭,文字極為緊湊壓縮,寓意豐富,據說海明威看了巴別爾的作品後說:“我從不覺得用字數能判斷文章,……但看完巴別爾的,我覺得我還能更凝練些。” 前蘇聯作家伊薩克•巴別爾於1894年生於沙皇統治之下的烏克蘭南部的海港城市敖德薩一個貧窮而艷俗的街區,1940年1月27日凌晨死於莫斯科的盧布雅那監獄行刑隊的槍彈之下,對他的審判只有20分鐘,在此之前拘押了八個月。一顆耀眼的文學明星得就這樣被殘暴的政治屠刀所消滅,罪名卻是一些莫須有的謊言。斯大林的清洗給這個世界帶來的罪惡又添上了一筆。 80年前,巴別爾以戰地記者的身份親歷了布瓊尼領導的蘇維埃紅軍第一騎兵軍進攻波蘭,這隻令波蘭人聞風喪膽的軍隊驍勇善戰,所向披靡,與波蘭騎兵進行了人類歷史上最大的騎兵會戰。年輕的巴別爾親歷了這場戰爭的全過程。他以一個親歷者的目光將自己行軍歷程用大師才有的文字結構出一篇篇短小精悍的文章。小的一兩頁,長的也不過是區區幾千字,卻以其炸彈般的威力震驚了世界文壇,給文學以個性獨特的衝擊。被譽為“真正的語言大師”、“文學的征服者”、“是戰爭文學的絕唱”。 巴別爾在極短的篇幅內,以電報般極其精省的語言,描述了戰爭中的騎兵和各種各樣的戰爭中的人物,語言凝練、精簡、傳神,畫面呼之欲出;精挑細選的細節和千錘百鍊的語言充滿了悖論和反諷、充滿了復調和衝突、對抗和分裂。深刻的行文敘事是巴別爾天才靈感之傑作,清新、動人、鮮明。激情和憂鬱,殘酷和詩意的溫柔,苦難和美,鮮血淋漓地扭結、纏繞在一起。這樣的風格是絕對無法模仿的。 譬喻的獨出心裁更是觸目皆是,想象配合着戰爭的殘酷氣氛,縱橫於天地神秘、陰鬱、奇特的空間。尤其是對月亮和月光的描寫,絕美漂亮思縱如飛,如“萬籟俱靜,只有月亮用它青色的雙手抱住它亮晶晶的、無憂無慮的圓滾滾的腦袋在窗外徜徉。”他寫太陽“橙黃色的太陽浮游天際,活像一顆被砍下的頭顱。”把戰爭的殘酷氣氛充分氤氳出來,具有一種獨特的魅力。這樣的描寫整篇都是,沒有一句囉嗦的廢話,全是作者的靈魂在歷經烽火戰場實地之經驗和卓越不凡的想象力深處湧出的一字千金之言。 看了這樣的作品,人會突然間熱血沸騰,80多年前的那場兇險的騎兵會戰呼嘯而來,哥薩克士兵的熱血和野蠻,死亡和生命的美麗,殘酷的現實和生存的意志,在文字中定格,化為世界文學的瑰寶,成為文學的永恆。巴別爾不愧是可以和任何文學大師比肩的第一流的文學家。而他過早的死亡卻帶走了可能的更多的作品,這不免令世人遺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