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身體劇場(TAO Dance Theater)作為中國當代舞壇的傑出代表,自2008年成立以來,便以其獨特的極簡主義美學和深刻的身體哲學,迅速在全球範圍內建立起聲譽。由陶冶、段妮、王好三位核心人物創立的這個舞團,不僅是中國首個受邀在多個世界頂級藝術殿堂演出的現代舞團,更以其前瞻性的創作理念和持續的探索精神,成為國際舞台上一顆耀眼的明星。 這次在維也納人民劇場幾場演出為引起關注,近千人的劇院座無虛席,演出結束後,觀眾持續熱烈地鼓掌,呼應的口哨聲不斷,而不肯離席而去。 維也納人民劇場,本人是第一次到此觀演,對它的前世今生,作了如下了解。它於 1889 年由費迪南德·格羅斯和亞當·米勒等人共同創建。它的建立旨在為更廣泛的觀眾群體提供戲劇藝術,特別是那些中產階級和工人階級的觀眾,這與當時維也納城堡劇院的高雅和貴族化形成了對比。 維也納人民劇場的創建與一位偉大的音樂家——小約翰·施特勞斯有着緊密的聯繫。施特勞斯是奧地利著名的作曲家,以其圓舞曲而聞名,被譽為“圓舞曲之王”。要知道圓舞曲來源於街頭民間音樂,這就決定了他對人民劇院創建產生的影響。他作為維也納文化的代表人物,施特勞斯的參與為劇場增添了巨大的聲望。他的名字吸引了大量觀眾,使得劇場在創立之初就獲得了廣泛的社會關注。同時,施特勞斯是劇場最早的贊助人之一,他不僅在經濟上提供了支持,還積極參與了劇場的籌資活動。人民劇場的創建宗旨是讓戲劇藝術更貼近大眾,這與施特勞斯音樂的通俗性和廣泛受歡迎程度不謀而合。 因此,維也納人民劇場在施特勞斯的鼎力支持下,成功地成為了一個面向大眾、擁有廣泛影響力的文化機構,極大地豐富了維也納的文化生活,並對後來的戲劇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1.維也納舞蹈節,已有42屆 
陶身體劇場此次維也納之行,是受維也納舞蹈節(ImPulsTanz Vienna International Dance Festival)的邀請,這是兩人發起起,初創時由一己之力支撐,經歷曲折,創造輝煌,現今已經舉辦過42屆的舞蹈節,產生了世界性的影響,並在音樂藝術舞蹈領域,廣受稱讚的專業團體。 1984年由製作人卡爾·羅森伯格與巴西舞蹈家伊士梅爾·伊弗共同發起。起初以舞蹈課程為主,後加入演出,現已成為歐洲規模最大的舞蹈節之一,其核心成果與影響力體現在四個維度: 教育體系革新:從基礎舞蹈課程轉型為以“研究”為核心的實驗平台,吸引編舞家開設進階課程,推動編舞方法論創新。每年舞蹈節期間開設約200個工作坊,涵蓋多種舞種並跨界融合。通過“歐洲舞蹈網”計劃資助多國青年舞者,形成跨國創作網絡。 藝術創新與經典重構:是新作首演與經典重釋的核心舞台。呈現多位歐美編舞家代表作,如比利時羅莎舞團創團作多次復排,奠定其舞蹈史地位。瑪姬·瑪漢作品引發觀眾思辨,挑戰舞蹈本質定義。2015年與難民合作的作品拓展了舞蹈的社會維度。 跨文化對話平台:推出“歐洲舞蹈園地”計劃,推動多國舞者競賽與交流。深化亞洲合作,2016年“Trans Asia Portraits”項目呈現中日韓舞蹈及紀錄片,促成中西舞種互鑒。與倫敦沙德勒之井劇院等形成全球巡演鏈。 行業生態塑造:規模與影響力大,2012年獲奧地利最高藝術獎。重新定義“舞蹈”邊界,推動“非舞動作”納入美學討論,重估熟齡舞者價值。 ImPulsTanz以教育孵化、創作實驗、全球對話、社會介入四維聯動,重塑了舞蹈節的文化功能。它實現了遺產化,將經典推向非遺級地位;公民化,讓難民、素人、殘障舞者成為主角;跨界化,與交響樂、視覺裝置等融合。2025年,走過42屆的ImPulsTanz仍以“舞蹈即研究”為內核,持續擴展身體的表達疆域。它不僅是歐洲舞蹈的引擎,更成為全球舞者的精神坐標,持續推動着當代舞蹈的發展與進步。 2.舞團的創立:從叛逆探索到體系構建 
陶身體劇場的創建,源於創始人陶冶和段妮對傳統舞蹈形式的深刻反思與突破渴望。陶冶和段妮都曾在中國傳統舞蹈體系中受過嚴格訓練,並在多個知名舞團中擔任舞者。然而,他們並未滿足於既有的表現模式,而是渴望創造一種更純粹、更本質的身體語言。這種對“純舞蹈”的追求,是陶身體劇場誕生的核心緣由。 在當時,中國的現代舞仍在發展初期,大多作品仍受到西方現代舞流派的影響。陶冶和段妮希望能夠創造出一種具有東方哲學內涵,同時又能與國際語境對話的舞蹈。他們選擇了一條艱難的道路:從頭開始,摒棄繁雜的敘事和技巧,將焦點重新投向身體本身。他們用最簡約的方式,探索身體的無限可能性,這不僅需要極大的勇氣,也意味着他們必須承受來自各方面的質疑與挑戰。 舞團的創立是一個篳路藍縷的過程。在缺乏資金、資源和廣泛認同的情況下,他們堅持着自己的藝術理念,據說在疫情期間,劇團被迫解散。他們堅持下來了,通過一次次排練、一場場小規模演出,逐步打磨出自己的風格。從最初的《2》《3》到後來的“數位系列”,每一個作品都像是他們探索旅程中的一個里程碑,記錄着舞團從青澀走向成熟的蛻變。 在《16》演出前,觀眾面對帷幕,當它徐徐開啟,沒有任何語言和文字的解釋,音樂只是一種節奏打擊樂,這音樂好像是配合舞蹈的一種節奏罷了。如此留下了巨大的藝術空間,讓觀眾參與創作。中場休息時,我們便展開熱烈的討論,有人認為這是“龍之舞”,展示民族精神,還有人認為這是呈現當前社會現實,更有人認為這是表達青年人一種失落、迷惘和不甘沉淪的掙扎——在我看來,都對。只是不要問一句:“你看懂了嗎?”因為你必須參與完成創作,這就是它的特色之所在。 它贏得觀眾之心,就是這種深度互動。 3.舞蹈特色:極簡主義與東方哲學 
陶身體劇場的舞蹈風格,最顯著的特點便是其極簡主義。這種極簡併非“空無一物”,而是“大道至簡”。陶冶的編舞理念受到了東方哲學,尤其是禪宗思想的深刻啟發。他認為,身體是表達的載體,而過多的情緒、敘事和技巧反而會成為一種束縛。因此,他選擇“減法”創作: 肢體運動的簡化:舞者不再以複雜的舞步和手勢來講述故事,而是專注於單一的身體律動,例如脊柱的波浪、手臂的循環。這種重複且克制的動作,不僅讓觀眾能夠更深入地觀察身體本身,也營造出一種冥想般的氣氛。一群黑衣人,在扭動、舞蹈,聚光燈下,露出的手和赤着腳,顯得格外顯眼。 音樂與燈光的極簡:陶身體的作品常常沒有傳統的音樂伴奏,而是利用舞者身體的律動所產生的“身體音響”,或是只使用極簡的聲效。燈光設計同樣如此,常常只使用簡單的光束或光影,將觀眾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舞者的身體上。我注意到《16》燈光,先是慘白色,再是柔和色,最後是橘紅色,身體靈動更抓人眼球。 作品命名的簡化:所有作品都以數字命名,如《16》《17》,這進一步弱化了作品的故事性和情感指向,讓觀眾直接面對純粹的身體和空間。不得不說,數字化的命名,更是陶身體舞蹈特色中的特色,恰恰數字化的命名,產生的創新,給觀眾更多的聯想。我甚至聯想到它具有前瞻性,表達我們將在大數據時代的生活形態;我甚至想到古希臘哲學有個數字主宰的流派——“萬物皆數”的畢達哥拉斯學派,他們認為數字不僅是計算的工具,更是隱藏在自然界的和諧規律,這種觀念成為了他們探索世界的核心。 這種獨特的舞蹈風格,與傳統舞蹈形成了鮮明對比。傳統舞蹈通常擁有明確的敘事、豐富的情感表達和高度技巧化的動作,其目的是“再現”或“講述”。而陶身體的現代舞,則旨在“呈現”。它不講述任何故事,也不表達特定的情感,而是讓身體本身說話,讓觀眾在觀看中產生各自的感悟和聯想。陶冶首創的“圓運動體系”,正是這種哲學的具體體現。它通過對身體運動軌跡的精確控制,讓舞者達到一種內在的平衡與和諧,這與中國傳統太極、氣功等文化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4.作品概覽與2025年維也納演出 
陶身體劇場最著名的作品系列當屬“數位系列”。從《2》到我們觀看的《16》《17》,這一系列作品貫穿了舞團的整個發展歷程,每一部都代表着他們對身體探索的最新成果。2025年8月9日在維也納人民劇院演出的作品,正是《16》和《17》。 《16》:作為“數位系列”的最新作品之一,它延續了舞團一貫的極簡美學,並可能在動作和編排上有所創新。觀眾可以期待看到舞者們在舞台上通過精煉的身體語言,營造出一種強大的氣場和視覺張力,我們在場間休息時做過討論,我還相信,套用一句話,“人人心中皆有一個哈姆雷特”,這次千餘觀眾,就有千餘《16》的感受和聯想。 《17》:這部作品可能會與《16》形成某種對話或對比,共同構成一場完整的演出。在陶冶的創作中,相鄰數字的作品常常有內在的關聯性,但又各有側重,共同探索身體與空間、時間、光影的關係。如果說《16》只是着重呈現身體表達,那麼《17》便借用了語言,歌詞以及簡短的感嘆詞。我試圖仔細分辨這些詞彙的構成,從中找到明確的含義,只是聽了類似“無我”(還不敢肯定)的詞彙。而全場的西方觀眾,恐怕對他們發出的語言更是一無所知。這樣即使多了語言的呈現,我想依然是給觀眾一個聯想的空間。我甚至想到維特根斯坦的哲學名言:“語言的邊界就是世界邊界。”他們自創一套舞蹈語言的表達,突破了傳統舞蹈的邊界,為現代舞蹈探索出了新的邊界。有人說,陶身體舞蹈,在開始時,都是講究秩序的,舞蹈過程中,便顛覆了這種秩序,到了結尾時,依然回到了開始的秩序中,一種生命的循環,自覺的也罷,被迫的也罷,總之就是循環。表達一種含義就是講究秩序化,顛覆秩序化,回歸秩序化。 顯然在觀賞中,我的心靈出現了兩種不同的聲音和解讀,一種是高端的,東方禪意的,哲學的和玄學的解讀,另一個聲音,就是粗淺之人解讀。幼年時,看過老家春節抽乾魚塘的情形,水被抽幹了,魚離開了水,躺在乾枯的地面上,不斷掙扎和哀號的情形,怎麼樣?難道你認為這種解讀不對嗎?還有,看過一個海釣的視頻,一群人在海中密集魚群里,下鈎往上提來,釣起一條,扔到船艙中,那些海魚,如同“陶身體”般的掙扎。就是說,一千個人眼中的《17》,有兩千或三千個《17》哩,甚至一個聲音會反駁另一個聲音。 不管給我們什麼樣的聯想,都是它的妙處之所在。 就是說,打破傳統的舞蹈敘事方式,這些作品的創作靈感並非來源於某個具體的故事,而是源於對身體、對空間、對時間的純粹感知。這種抽象的表達方式,使得陶身體的舞蹈具有跨越文化和語言的普適性,這也是其能夠在國際舞台上獲得成功的關鍵。 5.舞者的選擇與國際化視野 
陶身體劇場的舞者選拔標準,與其他舞團有所不同。他們不僅需要具備紮實的舞蹈功底,更重要的是,他們必須能夠理解和接受陶身體獨特的身體哲學。這群舞者並非僅僅是技巧的執行者,而是思想的踐行者。舞團的創始人段妮,作為創團舞者和藝術總監,通過對“放鬆技術”的系統性教學,為舞團培養了一批能夠深刻理解和實踐這種極簡身體美學的舞者。 舞團的國際化視野,並非一蹴而就,而是通過多年的努力和持續的文化交流逐步形成的。 受邀演出:從最初受邀在美國林肯中心藝術節演出,到後來受英國倫敦沙德勒之井劇院的多次委約和邀請,陶身體劇場通過高品質的演出,逐步在國際藝術界建立起口碑。 跨文化合作:舞團與日本設計師山本耀司的Y-3品牌進行現場合作,與台灣雲門舞集聯合製作《交換作》,這些跨界和跨文化合作,不僅拓展了舞團的藝術邊界,也使其獲得了更廣泛的關注。 媒體關注:多次登上《紐約時報》,並獲得《Time Out》雜誌“世界十個最佳舞蹈表演之一”的讚譽,這些國際主流媒體的高度評價,進一步鞏固了舞團的國際地位。 這些經歷,使得陶身體劇場不再僅僅是一個“中國的”舞團,而是一個具有全球影響力的藝術品牌。他們通過舞蹈這一世界語言,將源自東方的哲學思想傳遞給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形成了獨特的國際影響力。 6.未來展望:引領世界潮流? 
關於陶身體劇場未來的發展,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探討: 藝術的深度探索:隨着“數位系列”的不斷發展,陶身體將繼續深化對身體、空間和時間的極簡探索。他們可能會在圓運動體系的基礎上,發展出新的身體技術,或者嘗試更具實驗性的跨界合作。 教育與普及:通過“陶身體教室”和“圓運動體系課程”,舞團正在將他們的身體哲學普及給更多人。這種教育體系的建立,不僅能夠為舞團培養未來的舞者,更能夠將他們的藝術理念推廣到大眾生活中,產生更廣泛的社會影響。 國際影響力的持續擴大:陶身體劇場已經獲得了威尼斯雙年展舞蹈銀獅獎,這標誌着他們在世界舞蹈界的地位已得到權威認可。未來,他們有望通過更多的國際巡演、藝術節合作和文化交流,繼續擴大其全球影響力,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引領世界現代舞的未來潮流。 
陶身體劇場的故事,不僅僅是一個舞團的成功史,更是一個關於如何從本土文化中汲取養分,並用國際化的語言進行表達的典範。他們通過持續的創作和探索,證明了極簡主義美學在當代的巨大潛力,也向世界展示了中國現代舞的獨特魅力與無限可能。 2025年8月10日星期五 維也納石頭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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