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别人说高考，又说起老师，想起来我本来打算写一篇好多年前当老师那会儿的小故事，一不小心就忘了，现在补上，零零碎碎，想到什么就什么。

当年还在写论文的时候，学校有个讲师的空缺，导师推荐了我。工作很简单，大概是每个学期三门课，一门数学，一门统计，一门外系研究生的统计方法之类的，加上每周坐班几个钟头，在办公室等学生来问问题。

第一个学期刚开学，就收到学校的一份通知，说我班上有个学生，有一种“learning disability”，我心说，学习无能症？这算是什么毛病啊？跑去学校打听，才知道学习障碍有很多种，我这个学生的那种学习障碍，表现在集中注意力一次不能超过15分钟。学校说，我们有专门的地方供他来考试，考试过程中每15分钟他可以出去溜达一趟，抽根烟什么的。这样每次我有考试，就把考试卷子送到学校的专门地方，他们来安排这个学生考试。类似的学生后来又碰见一个，是个女生，她的问题是看阿拉伯数字的时候，前后顺序会搞乱，比如我写183， 可能到了她的脑子里就变成381了，特奇怪。学校给她也会专门安排考试，卷子里每个数字后面都会跟一个括号，括号里把那个数字拼写出来，她才不会搞错。

我有个学生是学校的保安，一边上班一边念书，还在等着排队去当警察。我因为还有学生身份，住在学校的研究生公寓，学校保安每一两个小时就会开车过来巡视一圈。有一次，我教的班最后一个期末考试是周六下午。周五下午，几个已经全都考完的中国同学就来我家打麻将，打了一夜以后早晨集体吃早茶，我回来睡了一会儿，抱着卷子去给学生考试。考完，那个当保安的学生过来跟我说：“ Professor（小孩儿们都那么叫）勤，我今天早晨下班的时候看你还没睡。”我忽然想起来是因为我住在一楼，因为是从下午开始打，所以一夜都忘了拉窗帘，肯定他值夜班来巡逻的时候看到了。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说：“那个。。。麻将。。。实在太好玩了，输了的今天请别人吃早饭。。。”他说：“噢，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好像很忙。”我这叫一个后悔，不应该跟他说我们是在玩儿。后来过了两个学期，他在外地得到一个空缺，就去当警察了，临走之前还特意来跟我道别。

美国的大学里也有学生作弊，我只碰见过一次。我给学生考试的时候，改完以后还允许他们一周之内把错的题目再做一遍交上来，凡是第二次做对的我就给回一半的分数。有一次的期中考试，我改完卷子发现班上有个白白净净的小男生没有考试，还觉得很奇怪他怎么没有请假。一周以后我收上来那些改正过的卷子的时候，却发现了他的。我一看就明白了，他肯定是让别人趁我不注意帮他拿了一份空白的卷子，然后自己做了自己判，给了自己85分，这次又自己假模假式的改了一遍。那些对钩和85的笔迹我一看就知道不是我的，而且判对的题目里也有做错的。往回发卷子的时候，我特意留下了他的没发，说；“你下了课来我办公室，我要跟你谈谈。”看见他整整一节课都坐立不安的，我真有点于心不忍。带他回到办公室的路上，他使劲地说Sorry，可是我头一次遇见这种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跟别的老师问，原来这种事非常麻烦，要报告给dean，还要报告给学生会，如果这个学生不服，还要上诉，等等，折腾完了以后，这个学生会被处分，成绩单上会有个mark。我听了以后自己就先退缩了，倒不是怕麻烦，主要是怕影响这个学生的将来。我跟他说：“你知道自己错了就行了，我不会去举报你，可是你这个学期的成绩会有影响，要不然对别人不公平。我希望你后半个学期好好学，不要再干这种事了。”后来，那个男生真的很用功，每次考试都不错，但是他一直尽量避免跟我的眼神接触，我觉得他每次上我的课都有心理压力，弄得我也有点紧张，轻易不敢跟他开玩笑。说实话，我有点佩服这个孩子，没有把课quit了，而是加倍努力的坚持上完。这门课我给了他一个B。

还记得有年夏天我怀孕，那个研究生班的学生大部分都比我大，所以讲概率的时候，生男生女的概率就成了他们最爱讨论的题目，他们还给我出了好多主意，告诉我怀孕要注意什么，很有点像大哥大姐，有些五六十岁的学生甚至有叔叔阿姨的样子。

还记得我班上有一个不知道什么人的女儿，每次来上课都是带着保镖，那个保镖从来不进教室，我一直没想通，有这个学生和这个保镖，我是更安全了还是更危险了。

还记得我班上有个欧洲来的奥运会游泳冠军，可惜那时候我还不会游泳，没有跟他学几招儿，现在想找都找不到了。

我教了三年书，奇怪的是一共只有过两个中国来的学生，学习都很好，他们都得的A，不知道会不会也来这里玩儿，看到这个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