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害怕生活

-- 大宗師

我以前讀學位時，有個猶太同學，非常喜好中國文化，還加入了一個club學打太極拳，時不常還露兩手給我們中國同學看看，我看他打得不錯。後來聽說每年他們武術圈子裡都有表演或比賽，我就問他參加不參加，他講他一定要練得最好才去參加表演或比賽，否則他不太自信，怕出醜，怕落個最後一名，我就跟他說什麼才叫最好？如果你永遠也不可能成為最好，你就永遠不出去試試了嗎？你試試才知道你自己怎麼樣，即使出醜，你也能從中發現問題，進一步提高。自信不是虛的東西，不是你“煉好”了就有的，自信是從實踐中，在由出醜到提高的過程中獲得的，只有在戰爭中學習戰爭，實踐出真知，沒什麼好辦法。類似像這個猶太同學的人還真不少，很多中國人到了北美，總為自己的英語犯愁，拼命想學好，恨不得練到講的和北美人一樣的英語時才開口和北美人交流，否則就是沒自信。其實，母語是中文的人，又有幾個英文能講的和北美當地人一樣流利呢，達不到這個水平就不講話了嗎？英文悶頭學，能學好嗎？想提高英文水平只有與他人交流，在實踐中發現問題，學習正確的說法、修辭、發音，從而進一步提高。在語言實踐的摸爬滾打之中學習語言，這是唯一的道路，也只有這樣，才能在實踐過程中逐步提高，從而逐步培養自信。

一個老友，年輕時經歷比較坎坷，吃了不少虧，見識了太多的世事滄桑和人情冷暖，人難免變得多疑、謹慎起來。只是過於多疑，過于謹慎了些，對所有的人、事都投以懷疑的眼光，揣摩背後的動機；總覺得世事無常，轉眼成空，也就乾脆什麼事都懶得干，美其名曰：“順其自然；萬事隨緣”，其實是內心深處對變化怕極了，下意識的消極的想人為的造成穩定不變的局面。這個老友只看到了人、事消極的“陰”的一面，看到了世事滄桑、人情冷暖、世事無常的一面，卻沒有看到人、事積極的“陽”的一面，沒看到人與人之間除了欺詐，還有關愛、友誼、互助、信任；事物除了有不斷變化的傾向，還有在一定時期內占主導的穩定的力量和因素，這段時期或許足夠享用，足夠來做成件有意義的事了；眼前雖然會有困難，但經過長期的努力，困難會在未來得以解決；現在或許虧，將來則可能賺；做事是有失敗的風險，但也有成功的可能，關鍵看有多少把握，有了把握，即使失敗了一次、兩次，三次、四次就可能成功，人還是應該對其他人、對事、對未來有信心，要會給自己、給別人一個機會。一切人、事都有正反兩個方面的因素和傾向，如果一個人傾向於只看其中一個方面的因素和傾向，那他（她）對人、事的認識是不全面的，偏執的，以此來指導實踐必定造成偏差。當然看到了人、事各種因素和傾向性，還要看到各個時期的主要矛盾及其發展趨勢，這可是大智慧了，書本上是講不出來的，只有靠實踐和各自的悟性和造化了，所以我成都的舅舅早年帶我去“武侯祠”時，一上來就指着這副對聯讓我好好領會：“能攻心則反側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則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說要是能悟出來並能在生活中靈活運用，那麼做官能做大官，經商能賺大錢，做人能頂天立地，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麼回事。

我以前愛看一個叫“Simpson”的卡通片，其中主要人物有Homer Simpson及他的鄰居Ned Flanders，他們兩個差不多是正好相反的兩個類型的人物。Homer Simpson是亂吃亂喝，到處惹事生非，不負責任，沒頭腦、率性胡為的working class，而Ned Flanders則是周末上教堂，平日裡嚴格按照基督教義生活，循規蹈矩的middle class。Homer Simpson是大眾笑料，Ned Flanders一樣在生活中碰壁，一次Ned Flanders大受打擊，一下子崩潰了，心理醫生就找到Homer Simpson來刺激Ned Flanders，作為一種心理治療的手段。當時Homer Simpson就指責Ned Flanders害怕生活，害怕當一個常人，因為他認為生活本來就是充滿變數，無一定之規，做一個正常人本來就是由着性子隨意發揮，在生活中碰壁、鬧笑話、受打擊，本來就是很正常的，生活本來就是苦中取樂，亂中取勝，如果將生活當作一本僵死的書本，做人就是一字不差的照着這本書念，那麼這對生活、對做人就都理解錯了，那就是虛幻、虛假的生活，那就是害怕生活，害怕當一個常人。前面講的這些例子都是害怕生活，害怕做一個常人的例子。

生活從長期、總體來看是紛亂的、動盪的、充滿了變數，但在一定時期內，局部卻是相對穩定的，有序的，生活就由這些局部有序的結晶排列、編織成的一幅壯麗、豐富多彩、波瀾壯闊的畫卷，之所謂：“一花一世界，一剎那一永恆。鬱郁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總是真如”。人是有認識的，人的認識指導人的生活實踐，就像如果人是一部計算機，那麼人的認識就像是計算機系統裡的一個數學模型，但這個數學模型只是生活的簡化、局部、片斷、表面化的反映、描述、模擬，遠不是生活本身，生活本身要比這個數學模型複雜、深刻千萬倍，用這個簡單模型指導實踐是必定會出錯，會碰壁的，會讓人失望的，但人是有學習、適應能力的，人會不斷從錯誤、挫折、失敗、失望中學習，不斷提高認識，不斷修正這個數學模型，所謂實踐出真知，直到人的認識能夠如同平展光滑的鏡子一樣，自然的反映出生活的本來面目，一點不多，一絲不少，無一毫的歪曲。所以做人、生活就不能害怕生活，要想適應生活、了解生活、駕馭生活、享受生活，沒有別的好辦法，只能是實踐，投身生活，在生活中學習生活，從挫折、失敗、失望之中總結提高。

人在大自然動植物屆里，全身裸露，沒有嬗變的偽裝，沒有堅硬的鎧甲，沒有鋒利的爪牙，也沒有如風的速度，不能有效的躲藏，不能有效的防守，不能有效的進攻，也不能有效的逃逸，但為什麼居然成了萬物指靈長呢？這就是人的認知能力、學習能力的功勞。人赤裸裸地處身於殘酷的自然競爭之中，沒有任何體能、體質上的優勢，有的只是瞬息萬變的殘酷的生存環境的挑戰，令人沒有任何可以喘息、歇息的機會，人只能依靠認知能力、學習能力，不斷在殘酷的競爭中學習、提高，終於以赤裸之軀戰勝了嬗變的偽裝，堅硬的鎧甲，鋒利的爪牙，如風的速度，穩坐在大自然食物鏈的頂端。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裸露自己，除去偽裝、鎧甲、爪牙、逃逸，將自己完全投身於生活之中，讓自己在生活實踐中千錘百鍊而化為繞指柔，是完全適應生活、了解生活、駕馭生活、享受生活的最有效途徑。

生活必須是真實的，不能是虛幻的，不能是虛假的，害怕生活的人過的不是真實的生活，是虛幻的、虛假的、自欺欺人的生活；只有勇敢的人，敢於直面人生的人，不怕生活讓人失望的人才會真正全身心地擁抱生活，投身生活，在真實的生活中找到真正的樂趣。而投身生活，在生活實踐中的智慧的關鍵，則是要培養寬廣博大的胸懷。老子云：“江海之所以能為百穀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穀王。是以聖人慾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後之。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文言文讀起來玄忽忽的，其實一點也不玄，其實就是講要有博大的胸懷，要能容人、容事。能容人、容事，才不會被小事情迷了方向，才能最大限度的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將敵對因素降到最低，才能獲得最廣大的資源，才能爭取到最多的機會，才能擁有最大的成功幾率。這就把握住了生活的脈搏，體現出了生活的意義，使勇敢面對生活的人能夠有機會享受到生活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