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赞美邮轮不提供免费Wi-Fi,绝不是抱怨说气话。船上的网络费好像“春雨贵如油”,前60分钟要价60刀吧,我瞄了一眼介绍没有仔细看,管它是不是移花接木,把食物扔进海里的损失,换张面孔从网络上补回来。当老公问要不要买Wi-Fi时,我旗帜鲜明地说:不买。现如今的人完全被网络裹挟,那些层出不穷的漫画明明就是我家的活写照,我和老公不止一次几个小时相对无言,只对各自的手机,爱派,电脑一心一意。后来我们达成共识,起码吃饭时不准碰那些东西,可是在 “噗通,噗通” 的撩拨声中,他还会去动手动脚。我咳嗽一声:干嘛呢?不干嘛,看一眼。一眼也不能看,看我,看着我的眼睛。他眼光转回来,有些散漫无神,网络缠住不放呢。不能光批评他,我自己一样,如果把手机放旁边,我忍不住一边嚼饭一边点它,把从小外婆定的饭桌规矩抛掷脑后,还没老,就有晚节不保的趋势。这不是上瘾,是被控制,作为社会的人被那些机器控制,在彼此的精神上划一条银河界。船上提供挣脱控制的机会,不用流血牺牲,游行受累,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自由人,这么好的事儿,不要说赞美,简直应该唱颂歌。 不是吗,如今远离闹世不难,但躲进小楼成一统难,躲进云深处不问红尘事也难,因为网络通讯的无孔不入,因为人性对尘世的血肉依恋。而在邮轮驶入茫茫大海时,不仅从空间切断了与尘世的蛛丝马迹,那个宰人的网络费也从精神上补加一刀,抽走念想。别担心,邮轮并非让你大脑空白,而是改变你,改变你的生活,改变你的思维,这种改变由物质转化为意识,结果是把情绪从繁杂沉重,变的简约轻松。可以把邮轮看做输氧机,在身心乏羸时吸几口,使苍白的面色重新红润起来。这大概是上瘾邮轮的另一个原因,“Party Time”,日日云飞波流,轻歌曼舞,充分放大度假的快乐,让人像在仙岛琼阁走一遭。尘世凡人不能长久活在仙岛琼阁,但是有机会逍遥几天,如果继续被网络束缚,岂不是傻子。 幸福的邮轮大差不差,我们不是“邮轮族”,写写自己的经历,看官大概可以见微知著。 地中海邮轮的一天这样开始,睡觉时是荒莽无际的大海,船过处,夜沉沉。头枕海波梦阑醒来,奔到门前拉开窗帘,哗,地中海的阳光一涌而入,又娇媚又热情。推门去阳台,光芒散开,落在静晏的海水上。波澜不兴的水,碧蓝碧蓝,浮濯着五色烁点,从船脚一直到岸边。一脉青峰那么近,绿枝的清芬隐隐袭人,青峰埂下是一层层红瓦房顶,红翠相偎,一个把头埋在另一个的臂弯。船停了,停在航程的一个停靠点,我们这趟12天的邮轮,途中八停,每次拉开窗帘前,都要准备惊喜,然后喊另一个人:快来看! 还是快点上岸看,洗漱换装,上九楼吃早餐。九楼餐厅的共产主义景象我已经在上篇现场报告,若有意了解详情,烦劳移步,这里补充几句。可能因为这是一条中型规模邮轮,游客只有1600人,早上餐厅乘客最集中时,红火而不滞慢。靠海的桌上都有一盆蝴蝶兰,脉脉含情,端着菜坐过去,你知道它们还司职蕊吐兰息。一边吃饭,一边看窗外青峰埂下的红翠相偎,看得嘴角浮起微笑。不断有服务生来续水添菜,如果对他们说明要什么,可以只在嘴上自助,他们跑腿。 服务生们总是笑容可掬,毕恭毕敬,这也是邮轮业豪华定位的一项产品,让客人在物质享受的同时精神愉悦。有时我挺感慨,即便“唐顿山庄”里的仆人,也不似这些服务生看起来口心如一。他们太殷切,从语言到行动,时时传达出对上帝一样的热情,那么诚恳的目光,让人觉得是从心泉涌出的虔意。我不好意思敷衍一句匆匆走过,假如都有时间,乐意和他们聊聊天。好像西方邮轮上的员工大多来自东南亚,这条船上除了船长和少数管理干部,其他职员全是印度尼西亚人,上船连续工作10个月,回家休假四个月。过去有句歌词说“好女不嫁撑船郎”,可是祖祖辈辈这么过来了,也许传统习惯成自然,和他们聊天,没有听到断鸿声里,立尽斜阳的伤感。 上岸游览是“诗和远方”的折子戏,也是上瘾邮轮的另一个原因,需要一幕一幕逐场铺排。道具,场景,人物,故事,都不能寻章摘句带过,这里先按下不谈,继续说船。 从岸上游览后回到船上,老公更衣换鞋,刻不容缓直奔九楼餐厅旁的热水池,“诗与远方”也是鞍马劳顿。美景的诗意,常常需要脚步征服一个又一个远方后,才翩翩而至。一天下来,真够乏累了,此时需要恢复体力。服务生个个机灵有眼色,马上托着酒盘上前问候,如果老公不曾在岸上尝试当地酒吧,这会儿便不辞“沽酒聊自劳”。船上不包酒水,他三天两头成瓶沽,用他的话说,在欧洲餐饮店(包括邮轮)成瓶沽酒比美国便宜,占大光了。下酒菜是现成的,花团锦聚,盈盈待采,饭来张口,等都不用等。酒熏,热雾,斜阳,海云,你就想啊,春风不度的是玉门关,偏爱的是邮轮船。 我洗去征尘,换件新衫,上九楼喝茶。下午总是Herb Tea,不带咖啡因。甘菊茶Chamomile 清甜微苦,喝它解乏缓神,配几件小甜点,临窗面海坐下。地中海航线几乎是在海湾漫步,从亚得里亚海到爱琴海,过墨西拿海峡到第勒尼安海,不时有海岸迎来送往,这就把画卷展开了。窗外不再一成不变,不再孤独灰心,白日依山一点点尽去的绵绵不舍,有一种浸心的悸动,像老年夫妇,终于柔和温熙下来时,却留不住了。如果时候凑巧,还能隐约看到轻风花满檐,花是模糊一片,长在树上,依门抚窗,绿树红花,像翠红丫鬟,屋里的公子叫她:翠红,研墨。 也有日子回船后我不愿再动,打电话叫来茶点,窝床上看电视。抑或坐阳台看海,这船真有性子,一浆一浆,轻抬慢落,赶上慢镜头了。比如从米克诺斯岛到雅典,公共船渡三个小时,她走一天一夜,稳如平地不待说,慢得让时光也悠长起来,或者叫静好。 七点吃晚餐,饭后看演出,夜生活开始。我们喜欢看BBKing’s Blues Club 的演奏,走过画廊,这时常常没空儿欣赏画,一幅幅画静静排立,眼角扫过,好像一个个美丽的背影凭窗悄悄。走过钢琴演唱,一男一女两名歌手相对两架钢琴而坐,此处是灯红酒绿,歌手说唱弹,听众吃喝笑。笑得不过瘾吹口哨,大概酒精点燃了特定穴位的篝火,噼噼啪啪的响声是五色炽焰的推手。不远的地方是赌场,灯红酒绿配纸醉金迷。当然可以走过这地方,如果喜欢古典音乐的清冽醇厚。 “林肯中心”的提琴演奏每晚三场,听过几次,有一次是莫扎特小提琴第一号协奏曲,无与伦比的欢快喜悦旋律,让心中充满甜美和兴奋。闭上眼,好像看到安雅公主和乔伊穿过罗马碎石铺地的街道,不是慢慢走,是一路小跑,拉着手,跑进街边的舞场相拥轻盈。尾声的装饰乐段,是他们的笑声,昙花一样摄入心魄的耽美,足以不去想短暂的忧伤。这趟邮轮的终点是罗马,免不了提前惦记。有的曲子我不知名,呼啸而来,没有亦步亦趋的过度,便直奔高潮,在高音区反复冲击,像狂风席卷秋林。之后慢慢降下来,一个阶梯,一个阶梯降,树叶纷落,也不哀歌,临别词都没有,鹅黄艳红,无言翩然坠地,让人心疼。 BBKing’s Blues Club的演出场是一个半圆歌舞厅,几排扶手软座椅,乐台前设舞池。BB King原名叫Riley B. King,名副其实,果然成王,布鲁斯蓝调之王,他让布鲁斯在60年代达到顶峰。布鲁斯最初为黑人田间干活时哼出的小调,愁郁悲愤,情绪充沛,调子不复杂,像一个泉眼,自己汨汨淌水,一路逶迤漫过泥土草滩,越流越澎湃,相继激发更多泉眼。爵士和摇滚,要莫是布鲁斯的孩子,要莫是亲戚。如今布鲁斯的调子依然极有规律,拖曳逍遥,有一种缱绻和动感,忧郁情绪大减,是轻歌,又适合跳舞。歌舞厅常常座无虚席,每晚三场演奏,直到午夜。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是运动,跳舞也是运动,不然不好意思再上九楼。 服务生又托着酒盘走来,射灯映在酒杯上,五光十色,环肥燕瘦,奔放的,静蕴的,端一杯吧,半听涛声半听琴,半醉半醒半神仙,为什么上瘾邮轮?不去深究了。 (待续)
邮轮一角:
边弹边唱: 哑剧表演:
船上传统--房间每日不同的毛巾折叠: 全是我的,baklava 加蛋糕: 还有这个: 还有这个: 还有这个,一块(意大利风骨,米国的披萨学不来):
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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