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研究学者杨东平认为,源自英文 Involution 的这个词被翻译成“内卷”非常糟糕。他把 Revolution、Evolution、Involution 这三个词根相似的英语词作了比较。他的见解是:Revolution 就是我们用了很多的“革命”,是一种突变的模式;Evolution 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进化”,是一种社会形态或者经济形态或者生命形态的一种发展模式;而这个 Involution 其实就是一种停滞、衰退或者退化的模式。所以我们把它用“退化”来解释的话,那就比把它叫“内卷化”要明了得多了。事实上,英汉词典里面对它的翻译是很明确的,讲的就是一种系统性的退化。 但是,如今“内卷”这个词已经被普遍应用,它最初是在研究亚洲经济,包括印尼的水稻生产、中国的小农经济时候首先使用的一个概念,然后转化为涉及到各个行业、领域的惯用语。记得前不久,有一篇谈及电动车研发方兴未艾的文章也用了“造车烧钱‘内卷’”这样的标题。因此本文也赶赶时髦,谈谈当年“革命热情内卷”的一件事。 话说我“下乡”所去的地方是珠江三角洲的一个大型国营农场,以种植甘蔗和水稻为主。与那些到农村公社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朋友们相比,我们算是比较幸运的。虽然干的事农活,我们的正式身份是“农业工人”。每天出工算工分,每月发薪水,每月有固定的口粮,据说还有工龄。农场的大部分耕地都是“围垦造田”而来,因此有些地块面积比较大。甘蔗的种植一年一收,劳动强度比起种水稻要低。水稻一年要种收两次,春天和秋天的插秧最辛苦。因为农场耕地面积大,为了赶节令,每年春秋两季插秧的时候都要加班加点。由于是“农业工人”,所以平常仿照工厂,有上下班时间。早上七点上工,中午十二点收工,各回各家吃午饭。下午一点再出勤,下午五点结束全日工作,星期天全天休息。但是每逢农忙时节,星期天的例行休假取消,每天的上下班时间也不固定。插秧和割稻子的时候就属于农忙时段,因此每年有四次农忙。为什么说插秧时节最辛苦呢?前面说了,原因就是耕地面积大,要想及时把秧苗都插稻田里,势必要增加工作时间。于是早上天还没亮就要先去秧田里拔秧,天亮了再挑到大田去插。这段时间各人都不再回家做饭,由队里安排炊事员把饭菜做好,每到饭点把饭菜送到田边。大家就在水沟边把手洗了,一人一份,蹲坐在田埂上把早午晚三顿饭解决。加班工资是没有的,也就是省下了伙食费。由于出工和收工天都是黑的,农场的简报曾经赞扬这种“两头黑”的苦干精神,后来有领导指出“两头黑”不好听,由于早晚没有太阳的时段都要挑灯奋战,应该被称为“两头红精神”,于是一锤定音被用了很久。 身为农业工人,都能认识赶节令的重要性,所以大家对于农忙时节加班加点并没有怨言。自从提倡“农业学大寨”之后,队里的积极分子提出了各种加班加点的创意。其中一项是在冬季农闲时节,每天早上七点队长分派当天工作之前,进行义务劳动 - 挑肥到田里。原则上这是“自发自愿”的行动,但是从第一天开始,积极分子就按每天上工的惯例,提早半个小时,把生产队队部门前的铁钟敲响叫集合。由于这事已经得到队干部的同意并且在会上宣布过,大家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在那个讲究“奉献精神”的革命年代,还真不敢不响应。过了几天,某个积极分子觉得提早半个小时不够,就自作主张提早一个小时把钟敲响。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也都稀稀拉拉地走出家门干活。不过没几天,我们就发现那些拖家带口的“老职工”越来越少,只剩下我们这一帮知青,队里的干部也睁一眼闭一眼,我们也就不再拿那事当真,明明听到门外的钟声,把被子捂住耳朵继续睡觉,渐渐地那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回想起来,用时下的流行语,可以说是“革命热情内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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